肆意妄为(230)
长帝挑起眉头:“宫师父的意思,是朕伪造证据,想构陷药宗?”
“……那不至于。”宫商羽蹙起眉头道,“但这手稿肯定有问题。也许,是和帝故意留下,想离间各大仙宗的呢?”
长帝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宫师父可真是高看朕的这位祖父了。”
他黑起自己的先辈来毫无犹豫:“朕的这位祖父空有野心,性子却急。只能看到眼前的事,从不会放远目光,去看更长远的未来。要他在禁室里偷偷留下陷害药宗的证据,等着几十年后再被人发现?这就像是在一只馋嘴的狗面前放一根肉骨头,让它熬个几十年后再吃。”
“……”骂自己的祖父是狗,你也是够孝的。宫商羽无言须臾,看向顾长雪:“剑君怎么看?”
顾长雪其实也不怎么愿意相信这件事。
毕竟按照剧本,三老也参与了攻打永乐海,最后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元无忘一起以身补天。但这书稿的确封存了几十年,和帝又不可能在几十年前就设局构陷药宗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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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构陷药宗对于帝王来说毫无好处。”
谁都清楚,乱世之中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两类人。一类是负责守防线的战士,譬如剑宗和佛宗,另一类,就是能救自己一命的大夫。
当皇帝的谁不想长命百岁?讨好药宗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构陷药宗。
顾长雪思索着慢慢道:“按这书稿所言,当年在甄选合作的仙宗时,和帝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品行。药宗是出了名的医者仁心,和帝认为定然不会出差错,才选了它来谈合作。”
“他当时遣了数波暗卫找上药宗三老,都被三老百般推拒。但半个月后,三老忽然又亲自找上门,说愿意做这个交易。”
“嗯?”宫商羽愣了一下,“为什么之前拒绝,后来又突然同意了?莫非……这三个自找上门的‘长老’,是旁人假扮的?”
“不可能。”无恙魔君挑出一页书稿,“手稿中说了,被三老找上门时,和帝心里也觉得不对,所以特地叫来暗卫验了三老的悬壶,的确是真的。”
药宗的悬壶是出了名的难以仿造,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位炼器师能够仿造出来,术宗因此遭了好几千年的嘲讽。倘若真有炼器师能仿成功,术宗早该敲锣打鼓,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每个悬壶上都镌刻有弟子的名姓,所以也不可能是药宗弟子伪装三老。”
那这三位自找上门的仙师身份基本可以说是确凿无疑了,的确就是药宗三老。
“可……三老怎么会说出看清凡人的话?”宫商羽仍是不信,“我师父在世时曾同我说过,我师娘是个普通女子,没有修仙的资质。当初病重弥留,是沈老在云游之时恰巧路过,施以妙手,才让师娘又多活了三四年。沈老甚至没要酬谢。”
长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朕也听闻过药宗三老的名头。朕继位的那一年,晋北、东南一带曾爆发过山洪瘟疫,是药宗三老闻讯后赶来,摆下义诊救人,才让那一年的晋北和东南没有一个百姓因瘟疫而死……”
“是啊,三老时常出义诊的。这一点,问问四方百姓,百姓们都知道。”宫商羽又想起什么,“元无忘曾跟我说过,三老当初挑选药宗的少宗主,都不是根据修为境界挑的,而是根据医术和心性来选的。如今的药宗少宗主修仙的资质其实并不好,还一天到晚只想着钻研医术、治病救人,全靠三老传功替他拔升境界,弄得三老自己的境界不升反降,这些年只修得一个六阶空啼境……”
顾长雪头也不抬地同无恙魔君传音:【这少宗主,说得多半就是紫草。】
元无忘显然不是会在背后编排人的性子,这些抱怨大抵都是源自紫草向元无忘倾吐的属于他自己的懊恼。
而且……能被三长老讲鬼故事哄着睡觉,这种待遇恐怕也就只有少宗主才能享受得到。
长帝摸着下巴思忖:“那照这么说,这三位老仙师似乎的确不可能说出贬低凡人的话,更不可能戮害百余名无辜少年的性命。可这悬壶……”
“想不通就别硬想。”顾长雪拿起桌边零散摆放着的一份书稿,“这里还有一份手稿,写得有些古怪。和帝没把它按照年份跟祈和二十四年的手稿放在一起,看来是经常拿起来回看。”
老话说字如其人,和帝的字也透着一股谨小慎微、急躁潦草之意:
【祈和二十四年,惊蛰
前日,寝殿外的桃花开了。朕嫌花香冲鼻,叫文进喜领着几个小太监,把树上的花都摇了下来,竹帚簸箕一清扫,顿时清爽许多。
朕觉得光秃秃的枝丫也颇有意境,夜里入睡便没有阖窗。
三更时分,朕睡得正沉,忽又闻得花香扑鼻,活生生把朕冲醒了。却见黄昏时分还光秃秃的树桠上芳菲迭霞,一个白衣胜雪的仙人依靠在树上,拂着身畔桃花,对着明月叹了一句:“你知道么?当初……他们,也和你一样。”
仙人如朝露,眨眼便没了踪迹。
朕看着满树桃花,想了一整个晚上都没弄明白,这“和你一样”是什么意思?“他们”又指的是谁?
莫非,这位仙人是在感叹天上的仙人们当初为了登仙,也曾同朕一样机关算尽?
朕辗转反复了一整晚,未能睡得着觉。昨日便遣人去问了药宗三老。
三老说,那不是什么仙人,只是负责教习弟子的仙师。仙师这是在缅怀那些突破境界失败,不幸陨落的弟子。最初他们也都是意气风发,满怀雄心壮志,如今却只剩一抔黄土。
朕,不大相信。
那位仙师的气度更胜于三老,目光投注过来时,就像已看透了一切虚妄,一眼便让朕想到“仙人”二字。三老虽然也气度不凡,但跟那仙人一比,却是差得远了。】
手稿到此便没了后文,宫商羽忍不住翻过来瞅了眼背面,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和帝自己写给自己看的札记,那还不是想写到哪停笔就在哪停笔。
宫商羽糟心地抬起头:“和帝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仙师,难道真是仙人,或者……地位比三老还高,能让三老为他打掩护?可早在延海年间,仙人便已不再下凡了,这位仙人又是哪儿来的?”
无恙魔君无声地送出一份手稿,飘入宫商羽手中。
这份手稿十分简短,字体更加凌乱些,写着写着还飘了:
【今日的桃花酿滋味不错。让朕又想起那位桃树上的仙人。
其实仔细想来,朕当初觉得他的气度比三老更为脱尘,说不定是因为他长了张比三老好看得多的脸。再加上那一日朕又才被那些三个老不死骂了个狗血淋头,尊严扫地……】
“……”宫商羽的眼角抽了抽,额角蹦出几根青筋,“这和帝……身为帝王,说话怎能如此儿戏!”
长帝微微挑眉,替自家祖宗说了句话:“这又不是殿前圣言,是人家自己写给自己看的札记,还得端着?”
“那这不就等于是放……”宫商羽把后面那个“屁”字勉强收回去,“我们还是没法弄清楚这仙师是谁,只能肯定当年百余名少年失踪与三老有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这他还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