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27)
小狸花想送的人太多,写也要写很久,于是便排在了最后一个。她笨拙地敬完酒后,老太太恰好吹完送魂的曲子,坐在石柱上看她:“小姑娘,你许愿了没有?”
小狸花呆了一下:“许愿?”
“那些死去的人被你送了一程,总该有点回报。”老太太说,“对他们许个愿吧,让他们替你捎给神灵。不然他们欠你的这份恩,可能还得带到下一世呢。”
小狸花立马紧张地绷了下后背,乖乖又站到篝火前,闭着眼想了半晌,实在没什么愿望。
她苦恼地睁开眼,恰好看到石柱边正神色淡淡抱着剑的司冰河,还有周围那些还拭着泪尚未散去的人群。
她歪着头想了想,闭上眼阖住手。
若是神灵能听见,那就请保佑好人一定有好报吧。
她再次睁开眼,高高兴兴地冲着蹙着眉望过来的司冰河蹦跳过去:“走呀哥哥,不要皱眉头了,我们一起回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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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三千里外,江宁官道上。
一位老翁佝偻着背,拄着木拐独自在雪地里蹒跚。
刺骨的夜风分外熬人,他麻木着脸,一步步踩进及膝厚的雪里。道旁密林骤然飞出几只鸦雀,振着翅发出呕哑的叫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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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声倒在雪地里,昏厥了不知多久,再醒来时,已是在某个茶馆中。
“哎呦,可算醒了!”小二聒噪地咋呼着,端来热茶汤给他暖身子,“老人家,您这是要往哪儿赶啊?大雪夜里赶路,亏得遇上我路过,不然明早都得冻硬在雪里了!”
他又说了些您福大命大、死里逃生之类的话,看着老翁一点一点把汤慢慢喝完,没忍住又问了一遍:“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急?”
老翁迟滞地转了下眼珠:“江南。”
第八十五章
去江南的路上,颜王难得主动找司冰河搭了一回话:“你想要什么封号?”
皇帝的亲弟总不能一直没个身份,这几日顾长雪一直在酝酿着给司冰河授个爵位,只是还没想好用什么字。
“封号还能自己选?”司冰河觉得离奇,他屈着一条腿坐在车辇上睨过来,“那我不想要行不行?还有,为什么是你来问?”
他无比清醒:这哪里是封号,分明是套驴的缰绳!落到他身上就意味他要做壮丁了。
但当他侧过脸冲着车厢内示意时,神色还是缓和了些许:“陛下还是不舒服?”
“……”颜王沉默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比起身体上的不舒服,那更像是心情不好,连续几日顾长雪都恹恹地窝在车里不愿动,搞得方济之还以为小皇帝中暑了。
“可是方老搭了脉,又说陛下没病,就是心绪郁结——他郁结什么?”司冰河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方济之从旁边的车厢里探出头,“你记不记得——哦,来西域的时候,车队里还没你呢。”
“什么意思?来西域的路上怎么了?”司冰河略微调了一下坐姿,克制地让自己的神色别那么八卦。
方济之用一种诉苦的口吻说:“你是不知道,刚进沙漠那会儿,头两天还没遇上雪。这两位一个白天看着窗外垮着脸,一个晚上看着窗外垮着脸,一天到头就没一个好时候。”
那会儿他还腹诽过,这俩人是商量好了轮流心情不好么?分配得如此默契。
“……”司冰河愣了一下。
颜王不喜雪这件事,他倒是听景帝说过。顾颜晚上看着窗外垮脸,无非是因为月色下的大漠乍一看很像雪原,可景帝看着白天的大漠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
司冰河抬头望了眼远方的莽莽黄沙,日光下灿若流金。要他联想就只能想到一堆金子,着实不太可能让人心情不好。
他想不出个答案,只好扭过头道:“随便你们挑什么封——”
“安、成、聪、定,”颜王打断,“既然你自己没想法,那就从里面挑一个。”
“……行吧。安成……”司冰河念着念着,突然迟疑了一下,“定……吧?”
“怎么最后还带了个‘吧’字?你是真觉得‘定’好,还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方济之伸手过来拍了下司冰河的脑袋,“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司冰河被拍回了神,眼神下意识就要瞪起来,目光从方济之苍老的脸上扫过,那股子气又被他硬生生憋住,闷声道:“没,定字更好。”
方济之狐疑地看他:“那你刚刚怎么一脸迟疑?”
“就是……”司冰河犹豫了须臾,低声说,“就是刚刚耳边突然闪过一道声音。”
那应当是他所遗忘的过去里,曾经发生过的对话。
或许还发生过不止一次。以至于他耳边闪过那句话时,他下意识张了下嘴,几乎要接住话茬。
“……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说话的人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声音里透着一股活泼劲儿。因为记忆残损,那句诗缺了前半截,司冰河默默在心里补上: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诗念得没头没尾,也不知在那之前他们在聊什么,他下意识地张嘴又想接什么,话到嘴边便落了空,以至于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怅然若失,好像魂魄都被挖去了大半,徒留下大片空茫。
他不知这句诗的来龙与去脉,但下意识觉得这段记忆有些隐秘,不该随意与旁人说,于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没说实话:“应该是幻觉吧。就挑这个‘定’字了。”
方济之撇着嘴怼了一句“小小年纪哪来的幻觉”,颜王则在收到答复后就点点头,坐回车厢里:“听到了?”
顾长雪左手撑着下颌,不是很有精神地靠在案牍后:“安民大虑曰定,嗣成武功曰定,德操纯固曰定……这封号的确合适。另两件事呢,办的如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陛下倒是会使唤人。”颜王半真半假地说着,语气依旧很淡,叫人听不出他是在玩笑还是真不满。只是坐在车厢里的另一个人并不在意他的这点抱怨,懒起来甚至连眼皮都不想抬,于是他的眼神便能光明正大地落在顾长雪那只空闲的手上。
不知是穷极无聊,还是对方真的很喜欢他之前做的那只草蚂蚱,那只苍绿的小玩意儿一直在景帝修长干净的指间被拨来拨去。
大概是顾长雪的手太白了,衬得那只原本简陋的草编物翠得像玉,羊脂白与翡绿交错,格外养眼。
顾长雪刚拨弄了下蚂蚱脑袋,右手就被某人捞了过去,对方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他的指缝,又覆上他的手背,引着他捉起案牍上的朱笔。
【司冰河与小狸花的过往都未查到。】
颜王倾身靠过来,几乎将顾长雪半揽进怀里:【司冰河失过忆,想起的名字未必是自己的。小狸花被村人收养,现下用的名字也未必与以前相同,想找她的亲生父母恐怕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