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62)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让林大人如遭雷劈的话,又抬手将一坛雄黄酒搁上柜台:“不过应当都不是什么厉害的蛊虫。我拿玉验了,但凡放了雄黄酒的地方,都干干净净,那些蛊虫连雄黄酒都怕。”
顾长雪静坐着看了会那坛雄黄酒,又扫了眼身后还在惊恐地僵着的人:“?”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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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雪怀疑这些人的脑子全长在了司冰河身上,不然为什么司冰河一走,这些人就跟失了智似的。
他无语地伸指叩了叩酒坛子:“都说了这里的蛊怕雄黄酒,酒也给你们拿来了,还不分了喝?”
厅堂内安静了几秒,瞬间嘈杂起来。众人翻箱倒柜地找器皿分酒,等到他们折腾结束,后屋的门帘又是一动,司冰河捏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后院地里有一只铁匣子。”
那匣子估计在地里埋了不少年。西南山林本就湿热,司冰河挖开土壤时,匣子外表已经朽烂得不成样子,好在里面的东西还保存得很完整。
“这里以前是黑店?”司冰河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柜台上,是一封信,信封已被拆开,“那匣子里藏了不少五花八门的东西,跟战利品似的。还有很多人的家书……我都拆开看了,没发觉什么问题,只有这封信很奇怪,用的文字我未曾见过。”
这信很长,鼓鼓囊囊挤胖了信封。司冰河原本打算自己破译密信,又想起玄甲提过,景帝破译密文的速度连王爷都得甘拜下风,索性便将信带了过来。
他带着几分想见识见识的心态走到顾长雪另一侧的空位边。屁股刚挨上木凳,就听顾长雪“嗯?”了一声。
“……”司冰河伸出去拿茶壶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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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
总不能是破译了吧?
他脖颈有点僵硬地转过头去,就见顾长雪已经将前十来张信纸丢在旁边,手里只捉了剩余的两张扫阅:“你……前面那些,为什么不看?”
顾长雪抬了下眼:“都是祈禳,要看?”
顾长雪想了想,抬起头,多少还是概括了一下:“大概意思是山川草石皆有灵,敬拜万灵,祈祷庇佑。”
他将信通读一遍,确认这占据了十来页纸的废话应当是某种写信的礼节,类似于中原人总在信的开头说“某某敬启,见信如唔”。
“这文字不算‘密文’,是深山里某个部族所使用的符文……唯一谈得上奇怪的点,就是这个部族似乎不怎么崇尚凤凰。”
岂止不怎么崇尚凤凰,信里的祈禳花了不少笔墨来祈祷凤凰不要降临他们的部族,颇有种避之不及的忌讳感。
林大人听得脸都皱起来了,在一旁嘶嘶地漏气。
顾长雪扫看过去:“有话就说。”
“这个……”林大人小心翼翼道,“下官先前也说了,湘西这边的人大多认为自己的祖先是蚩尤,即便不这么认为,那凤凰也绝对是吉兆。怎么会有部落祈祷吉兆别降临自己的部落呢?”
他又小心地瞅了几眼顾长雪,有句大不敬的话没敢说出口:这真是信里写的,不是您编的?
就这满信的密文,怎么可能扫一眼就解出来?反正他是不信。
更何况,就算是西南部族,也没听说有哪一寨写信前还得写个十几页祈禳的。
反倒是表情像吞了个鸡蛋似的司冰河扫了眼颜王丝毫不见怀疑的神情,不怎么甘心、但又不得不服气地闷声道:“谁知道,西南的部族多了去了,各营各寨的习俗你都了解?”
他又催了一句:“那你手上的那几张,总不是祈禳了吧,能读吗?”
“嗯。”顾长雪淡淡应了一声,“信里说,‘山外的风俗,跟咱们营寨里真的不一样。他们也会在开亲前清针线——’”
池羽默默抬手:“开亲和清针线是什么意思?”
“开亲,就是儿女结亲。”这问题居然是渔娘答的,“清针线,就是结亲前,先暗地里审查一番,确认对方家里无人养蛊。”
“对对,”林大人连连点头,“其实在先帝爷用重典灭蛊之前,西南这边的人——尤其是湘西人,就对这方面挺忌讳的。为了不与养蛊的人结亲,时常有人家在自个儿家找人,结姑表亲、扁担亲。”
顾长雪“哦”了一声:“那这个寨子不一样,信里说,他们清针线是为了传蛊。”
【……还是咱们寨里方便。每年能婚嫁的姑娘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来,咱们一看她身上的大襟百褶裙,就清楚她家里养哪些蛊,这蛊毒不毒。
我这一趟出来前,才看中一个姑娘。她裙摆绣了蜘蛛,丝线颜色特别艳,一看家里养的牵机蛊就特别霸道。
你也知道我家兄弟多,我娘又是我爹麻袋套来的,我根本就拿不到什么好蛊。若是能跟这姑娘结亲,我自个儿能抬高下地位,家里也算能多掌一种蛊,不算没好处,我爹多半会帮我……】
“……”池羽的脸渐渐就听皱起来了。
原本她还当这人看中人家姑娘是一见钟情,结果竟是为了这么功利的目的。还有,什么叫“我娘又是我爹麻袋套来的”??
林大人苦着脸擦汗:“这,廖将军的镇南军攻破西南行省前,这里的很多部族都维持着很野蛮的习俗,像是拿麻袋套了姑娘回家做童养媳、做妾,这都不少见。不过近二十来年,西南行省这里受咱们大顾礼法的教化,像这种抢人的事儿已经不多见了——”
“是啊,”渔娘幽幽地说,“部族青年当街抢亲的少了,那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纵马长街,狎玩民女的却多了。”
林大人差点一膝盖跪地上,不过渔娘半点没看他,只盯着顾长雪说:“也就是近些日子,听说京都、西域、江南的大官们都被斩了好几百颗脑袋,那些耀武扬威、平日里盘削人时恨不能将骨头也拆之入腹的大人们才怕了,好些时日没再行风作恶。”
说起来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西南这里的百姓都是从磨难里活过来的,韧劲儿比哪里的人都强,很快便活出了些模样。所以顾长雪等人进城时,所见的场景并没有那么凄惨,反倒有种百废待兴的意思,乍一看似乎西南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林大人的表情就像已经看到断头台了似的,本以为渔娘会顺势再多说几句,结果对方只是很乖顺地说了句“民女僭越了”,便不再言语。像是并不急着申什么冤情,又或者是全然相信面前的陛下与王爷们来西南定然不会没有作为,她根本不需要多言什么。
他僵着脸看着顾长雪果真抬手招来了九天和玄银卫,很快便有一队人马离了客栈,去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林大人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顾长雪倒是还能冷着一张脸,继续耐下性子读信:
【……真想早些回凤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