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85)
黑狗看了他一会儿,大约是觉得这人是甜哥的朋友应该回答一下,才说:“黑狗。”
大猛愣了一愣,突然又笑,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明明说自己讨厌‘狗’。”
黑狗听见了,直盯盯地瞪着他。大猛毫不回避:“他没跟你说过自己的事吧,这家伙以前是我们队长,虽然我们关系不大好,但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告诉你。”
黑狗摇头。
“什么都不想知道吗?”
“我自己问,问甜哥。”他不想从别人那里打听。
“甜哥,他哪儿甜了?”大猛说,“他可不一定会告诉你。”
“那就不告诉。”
大猛不得已换了个问题交流:“你是怎么跟他在一起的?”
“不告诉你。”黑狗记住了之前那句“我们关系不大好”,那就什么都不跟他说。
大猛笑个不停:“他从哪儿捡了这么一条小倔狗啊?”
黑狗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很好奇。
能被那个多疑且残忍的家伙带在身边——尤其是在遭遇背叛后,还能让他照顾有加,黑狗到底是经过了多少试探?大猛甚至敢肯定,这种试探终其一生都不会结束。
当年净火小队被各个击破全军覆没,而在阿虎的牺牲下侥幸存活的大猛,来到久安追查真相的时候,是甘拭尘先发现他的。当大猛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幸存者的那一刻,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
如果净火是背叛者,那么无论杀还是被杀,大猛都会接受。
杀了他,替队友报仇;被他杀了,就去跟队友们团聚。
甘拭尘从头到尾都没有疑问,也没有辩解。反而捕猎一般监视他,观察他,在大猛无数次失败后精疲力尽、气急败坏的时候,才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不是你,也不是我,那是谁呢?”
那语气仿佛在问是谁偷吃了我的下午茶蛋糕。
大猛骂他:“日你大爷!你他妈的!你没有心!”
其实想想就明白,净火做事,手起刀落,最懒得费周折。他只关心他自己,没有同别人产生关联的欲望,也没有谁能拥有让他背叛的价值——如果有一天他做出了这种行为,大猛简直会为他鼓掌叫好。
至少他总算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了。
大猛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在他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你抬手就能碾死的虫,还是没有脸孔的橱窗模特?”
听到这样的问题,对方一脸无奈,又忍着烦躁解释:“为何一定要我同你们产生感情?人和人之间除了‘我,就是我以外’。是人、是虫、是石头,有区别吗?如果有人会爱上一颗石头,那就有人会把人看成一颗石头。”
大猛无意去窥探是什么造就他人格上的缺陷,但他到底还是对曾经的队友产生了一丝丝的情感——虽然是在他们死后,虽然如此淡薄。
而这花了那只被他说讨厌的“狗”和他们所有人,数年的时间与磨合。
到如今,他们死别的日子早已经超过在一起的日子了,大猛总是想,或许他其实早已经将他们抛诸脑后了也未可知,唯一与过去记忆维系的就只有曾经是队长的责任,好给死者一个交代。
他可能甚至都不怨恨对方,哪怕他也差点被杀——别人对自己的情感得不到回应而心生憎怒,这一点,他倒是一直心知肚明。
大猛回想着甘拭尘刚才启动新型外骨骼的模样。没有一丝迟滞,动作依然利落,就好像他从来没从战场上离开过。所以才会在这隐姓埋名的十年间,依然保持着可怕的警觉,并且不断磨尖自己的爪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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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图正打算跟旧部会合,冯如许还是没能抓到他。”
北千里帮“K”把洗好的西装挂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K”解除平板支撑状态,从地板上起来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他一直保持训练以维持体能和反应能力,虽然不像阿虎那样时刻为战斗做准备,也从未间断。
“你帮了他一把?”“K”问道。
北千里点点头,“是,让义海垮得更快点。”
“曲家那个人怎么说?”
“他似乎不打算现在动手,一是觉得福友会可用,二是觉得现阶段控制红黛比较困难,希望我们能继续帮他。”
“K”哼了一声:“他倒是好算计,鱼与熊掌要兼得!无妨,让华进和八字刀尽快推进。”
“另外,赵享载也出院了。”
赵享载,他在唇齿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即使阿虎动真格的怕是也杀不了他。”“K”看向自己那根白骨无名指,“不过我也会让他死得很好看。”他问北千里,又像自言自语:“你说,如果‘他’没死的话,如果‘他’知道我的话,会恨我吗?”
接着又自问自答:“我希望‘他’会。因为我居然还有点羡慕赵享载,能在‘他’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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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离乐园并不远,废矿区附近建筑物低矮密集,以外骨骼行动的话走直线距离,甚至比摩托车还要快。不出二十分钟就到达了施工地。
以被救助人的通讯设备为目的地,他跟月月兵分两路,一个去救人,一个去仓库。
不过他没有靠近,只在外围放出了微型无人机,从窗口向室内发射了一枚悬浮电子眼,远程观看里面的情况。
仓库被改成了两层,还安装了简易电梯。楼上唯一一间房间里有张简易独脚桌,两边放着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沙发椅,靠近墙壁放置着巨大的无边视屏和音响设备,还有一台小冰箱。
从未关闭的房门出去,一楼多了武器收纳室,全透明玻璃房里存放数种最新型的常用兵器,至于是不是真货,夜视状态下实在不好分辨。
甘拭尘还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不知连接到哪里。但电子眼刚一靠近,就被四周的浮游安保仪扫描到并攻击,瞬间粉碎。手中的微型屏幕黑掉,他抬头看向空中,果不其然,无人机也立即被击落。
“保护得这么好,不是更让人好奇?”他轻声说。
忽然间,他的耳朵捕捉到一声尖利的嚎叫。甘拭尘望着那个方向,不禁咋舌:“老东西生气了,完犊子了。”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十分轻快,不仅不放在心上,还觉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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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友玲正穿过未来将成为乐园酒店的钢筋水泥建筑,打算趁着夜色从工地里溜出去。毕竟施工区这么大这么乱,应该能找到机会逃跑。
钱金石告诉她只要带着电话就能被正在赶来的接头人找到,她在这之前要想方设法保护自身安全。可哪里是安全的?她只能刻意挑选无人的角落,边躲藏边观察,避开人群走动。
却还是很快就被发现了。
男人一边抽刀一边说道:“往哪儿跑?我们主人对老女人提不起兴趣,你要是不跑,他也懒得动手,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
“主人……?”刘友玲浑身发抖,却还是哆嗦着问:“是他杀了那些年轻的女孩?杀了我女儿?”
对方毫不在意,只有嘲讽:“怎么,你女儿死了吗?那不是正好,去地下团聚吧!”
“年轻的女孩子?”
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头顶。在工地照明下依然能看到一副眉眼深刻的漂亮脸蛋,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站在脚手架上更显得身材纤细,弱不禁风。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是吗?真的吗?像我这样吗?”她脸上似乎出现一种惊恐,五官有些扭曲,“爷爷,爷爷,月月好害怕!”
男人将这惊恐尽收眼底,嘻嘻笑了:“对啊,怕吗小妹妹?”
那女孩尖叫着,声音凄厉,五官越发扭曲,声调变得诡异嘶哑,瞪着他目光如炬。
“老夫——要杀光你们这些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