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52)
“你见过他?”
“不,除了北千里,应该没人见过他。”黄忠宇脸上现出在每次执行任务之前,整理思路的谨慎思考之态,“至于是哪种需要他当时没有多说,但现在我知道了:他要除掉赵享载。”施特劳医疗、乐园、宝石生物,“K”想要控制久安,那么他就必须要除掉赵享载,而黄忠宇是最适合的那把刀。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K’?”
黄忠宇缓缓地摇头,但这是否定的否定:“不仅怀疑而且还曾经追查过许久,可他隐匿得太好,我一点蛛丝马迹都摸不到。而现在,几乎已经不用怀疑了。”
甘拭尘盯着他的眼睛,听他亲口确认了自己的猜疑:“阿火,小虎也还活着。‘K’控制他借以要挟我——那个假冒你的人,就是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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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栋被袭击的消息,在兴瑞地产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所幸曲文栋未雨绸缪地指定了代理人丁秋,一封亲笔签字的信函在事发第二天公示全网,且发送到全公司各个部门邮箱,暂且避免一场人事动荡。
但本就因为“准继承人”曲文夺而浮动的人心,此刻更是陷入巨大不安之中。
有人只希望保住自己的饭碗,有人趁机谋求更好的出路;
有人看到契机,有人看到缝隙。
“你可真是留给我好大一个难题啊,文栋哥。”丁秋抚着额头放下电话,紧皱眉头说道。这是他自事发之日起接到的不知第几个股东的询问,连开几场董事会都无法稳定军心,要求与曲章琮联手的声音甚嚣尘上。
欧力群递给他一杯茶,叹了口气:“太突然了,谁也没想到文栋哥会遭遇不测。但是老丁,我们真的不考虑曲章琮?毕竟是文栋哥亲生儿子,现在曲老二也失踪,再没有个强力的合作对象恐怕真的危险——”
丁秋瞪了他一眼:“如果文栋哥想联手还用等现在?你跟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跟着他,都知道他就是不想做武斗生意才成立自己的公司,不然曲家武斗馆轮得到曲老二继承吗?”
当年曲三爷本属意让大儿子继承本家仅存的武斗生意,但曲文栋不仅不愿还劝说父亲尽早寻求另外的发展,惹得曲三爷大怒之下将产业交给二儿子曲文梁,同时也没为老大的生意出一毛钱。但对外的口径却是曲三爷深谋远虑,令两个孩子各走黑白。
就算曲家再没落,但直接放弃家族根基白手起家,即是令人佩服也是令人不解的事。曲文栋不惧怕竞争,也远不是叛逆少年非要踏出一条自己的道来不可。
他只是觉得,盛极必衰。
久安从矿业到武斗博彩,从一个巅峰跌落又到另一个巅峰再起,单一的支柱背后,是这个城市经济崩坍后无数人的颠沛流离、血本无归。他不希望曲家同久安一样再重蹈覆辙,亦不希望曲家只能存在且依附于久安。
“我自然是知道,可是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如今主心骨不在,文夺仍是个孩子样——”
正说着呢,秘书敲门进来,“丁董,曲文夺先生来了,要见您。”
丁秋赶忙打起精神:“快让他进来。”
曲文夺今日倒是没穿得那么眼花缭乱,一席连帽斗篷把他衬得像个吸血鬼,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后面,透出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甚至还有哭过的痕迹。
那眼睛里此刻却现出冷静与坚决。
除了阿善,他还带着丁秋尚未见过的两位年轻人。
“秋叔,欧叔,我是从明珠酒楼过来的,就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了。”他甚至没有落座,径直在办公桌前站定,面对两位长辈,“公司内最近让两位叔叔受累,还请务必坚持我大哥的决定。他出事前曾与我有过交代:曲家从此往后,绝不允许任何人同施特劳有利益相关!有异议者,不择手段,剔除家门!”
丁秋与欧力群对视的目光中满是震惊,这话中表达的意思太过震撼,以致于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理解。
曲文夺继续说:“我管不着公司事务,但管得着曲家——无论二哥和章琮如何选择,日后的曲家,是我曲文夺说了算!”
“文夺,这话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欧力群犹疑着问道。曲文夺这番听起来势在必得的大话,到底有什么底气?
“我知道两位叔叔在担心什么。文夺自己固然能力有限,所以将同福友会、市政厅合作铲除施特劳。另外,我大哥也预先留下一些东西——”他打了个响指,随行的年轻人向丁秋递上一块便携显示屏,“这些需要清理的施特劳内线名单里,如果有你们熟悉的脸孔,还请不要惊讶。”
这是兴瑞地产部分人员与施特劳往来行程、会面人员记录、银行账户流水明细,部分录音与录像。丁秋深深地看了曲文夺一眼,这些东西现在拿出来,表示行动很早就已经开始;而它们掌握在曲文夺手里,证明曲文栋一开始就为幼弟铺好了前路。
不光是曲家,未来曲文栋的一切产业全都是曲文夺的。
丁秋从办公桌后绕到曲文夺面前,正色道:“文夺,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秋叔有多疼你,相信不用我说;而我同你欧叔,与你大哥相交几十年,是他的左膀右臂,对他所有决定向来都绝无二话。但若问我是不是赞同他将自己的江山交给你,我要实话实说——我不赞同。”
“阿秋——!”欧力群轻声喊。
但丁秋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说道:“至于为何不赞同,我想你很清楚。若是我俩任何一人想夺权篡位,今日你连兴瑞的门都踏不进来。你要知道,我心甘情愿替你大哥守好这个位子,是服他,不是服你,你明白吗?”
丁秋声音不大,但字字都是重量。曲文夺与他面对面,眼对眼,回答道:“我明白。”
“所以,你必须、一定要让我看到,你有能力坐上你大哥的位置!”他双手抓上曲文夺肩膀,似乎要将自己的力量给他一般。
欧力群也站起来:“你若是下了决心,就放手去做。公司这边你就放心,我们两个老头子也不是好惹的主。”
丁秋把语气放缓和:“我知道你本人更不愿意……可是文夺,你生在曲家,有些责任就一辈子逃不开。你大哥若是……回不来,便也没有你任性的余地了,你必须得长大。”丁秋红了眼眶,万般艰难地说出“回不来”这三个字。
曲文夺轻轻地点头,“秋叔放心,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结束简短却重要的会面,丁秋与欧力群同曲文夺一起没有走专用通路,从常规电梯到一楼正门,在不少员工的注视下亲自送他上车。
接送曲文夺的车里,有人特意落下车窗,对丁欧二人点头示意。丁秋先是一愣,不由得微微躬身打招呼。
“陈生,好久不见。”
虽然金盆洗手多年,但陈生也是曲文栋得叫一声“老大哥”的辈分。他鼎盛之时,丁欧二人仍是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对于曲家众人来讲,陈生人不在江湖,名望却仍在。
“阿栋曾经同我讲,希望以后老了也能进养老院过安稳日子,可惜他没做到。你们俩要多保重,不要让我这个老头子给后生仔上香。”
“我们晓得,陈生。”
陈生又招手,示意丁秋附耳过来:“遇袭那一晚,齐管家死里逃生,尚能开口。”
丁秋眉头一皱:“此事有内情?”
陈生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二人此次绝不要留手,有一个算一个,斩草除根!”
丁秋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直起身来沉默点头,已是满面杀机。
车子渐行渐远,直到后视镜里两人身影消失,陈生才说:“他们两个方才是替你撑腰,接着马上就要在公司内部开始肃清,‘那一位’如果得到消息会立即针对你作出行动。”
曲文夺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明白,我也——不会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