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64)
这让曲章瑜立刻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她尝试拉动车门,被曲章璞发现后提醒她:“锁了。即使打开你跳出去也会死。”
那淡然甚至带着一些愉悦的语气,并不是她以往认识的那个谨小慎微又畏畏缩缩的曲章璞。
“就告诉我嘛,二姐,求你啦~”
曲章瑜紧紧地盯着正在开车的男人。也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曲章璞脸上笑意更深。
“求求你啦~~~”他故意拉长了尾音,听起来更加奇怪和让人不舒服。
“你真的想知道?”曲章瑜一手抓住车门扶手,一手抓住背包,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立刻说道:“因为眼神。”
第一次见到曲章璞的时候,是在自己生日会那天。
知道二叔在外面有个儿子,刚进曲家不久,跟自己差一岁,所以曲章瑜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曲文梁花名在外却无婚配,照理说只有一个孩子反而让人意外。
进了曲家族谱他就算正经曲家人,跟曲章瑜同辈,取名从章。这一辈都以玉石为名,所以这个新来的弟弟叫做章璞,意思是璞玉。
仍是少年的他并不高大,身材瘦削,神情怯懦,视线从不与人对视,长相随母亲算是清秀。
个性开朗的曲章瑜虽然第一眼不大喜欢他,但至少算不上讨厌。她只是不乐意同这样的人玩耍,话都说不上一句,觉得没意思罢了。况且那时曲家小公主身边多得是漂亮可爱、英俊帅气的热闹朋友,哪里有空同他寒暄家常。简单客套几句,她便同别人嘻嘻哈哈去了。
然后,她便察觉到一股视线,始终黏在自己身上。
即使相比动物而言某些感官不那么发达,可人类对于凝视的感知依然存在。当她回望过去,才发现这股视线来自曲章璞。
他依然站在角落,局促而不起眼,却执拗地远远跟随着曲章瑜。无论多少次,只要她转头,都能看到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渴望地盯着她。
曲章瑜讨厌那粘腻的眼神,当场发了脾气,说他“看什么看啊,讨厌死了!”从此再也没有给曲章璞好脸色,哪怕被父亲责骂也从来不曾改变。
“你看我的眼神,让我不舒服。”曲章瑜说。
曲章璞愣了一下,笑了出来,笑得越来越大声,一边笑一边拼命挠着手臂,让曲章瑜毛骨悚然。“我以为二姐傻傻的……没想到那么敏锐!一定是我对你的爱太明显了,明显到无法隐藏呢。”
他转头看着她,“你真是,好可爱呀~每一个地方都可爱~”
一阵寒意从曲章瑜心底袭来。
“停车!让我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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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要去哪儿啊?”小舟不远不近地跟着曲章璞的车,喃喃自语。忽然眯起眼睛“嗯?”一声,“师父,好像有点不对啊。”
“怎么了?”
被跟踪的车突然开始摇摆,在路上险些出了事故。透过车窗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似乎是起争执而动手了。
钱金石眉头一皱:“追上去,逼停他!”
“好咧!”小舟立刻来了精神,踩下老旧中古车的油门,超车并线迅速靠近曲章璞。高喊“停车!”但驾驶者并不理会,反而加速企图甩开他们。
因为蹲点而没有开警局的车,于是再度追上去时,钱金石从车窗里探出手臂亮出自己的证件:“三次警告!再不停车我就开枪了!”他同时也发现了车里的曲章瑜正惊慌失措地试图打开车门,见到他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敲打车窗,喊着什么。
从口型上能清楚地分辨,她在喊“救命”。
顾虑到路上的其他车辆,钱金石没有直接开枪,直到小舟将曲章璞逼进无人的小路,才向他的车前盖开了一枪,把曲章瑜吓得抱着头缩起身体。见曲章璞依然没有停车的意思,钱金石一咬牙开了第二枪,驾驶席前方的挡风玻璃应声而碎。
这一枪终于让曲章璞稍微放慢车速,但下一刻他就打开车门将曲章瑜推了出来,惯性让女孩在直接在路面上滚了好几圈。若不是小舟及时踩住刹车,他的车轮差一点儿就碾过了曲章瑜的腿。
趁着钱金石和小舟查看曲章瑜伤势的空隙,曲章璞逃之夭夭。
曲章瑜先着地的手掌已经被粗砺路面蹭破皮,露出一片血迹。但她顾不上疼痛,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钱金石,喃喃地说:“他,是艺术家……?”惊疑的语气似乎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什么?”钱金石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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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曲章瑜用背包砸在头上,曲章璞却爆发出疯狂大笑,将驾驶改成自动,反手一拳让曲章瑜的头磕在车窗上,然后抓住她的头发扯向自己,将脸孔贴近纤细的脖颈嗅味道。
“真好闻……!小章鱼,你是我最想要的素材!”
曲章瑜尖叫着踢打他,无奈在狭小空间里施展不开有效攻击,慌乱之中也想不起任何无声铃曾经教过她的办法。如果不是曲章璞发现有人跟踪,下一秒她就要挨上一耳光。
见甩不开对方,曲章璞揪住她的衣领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你做成……我最好的作品!”
素材?最好的作品?
车门弹开,被推出去后那一瞬间的失重感中,望着那张熟悉而扭曲的脸,让曲章瑜几乎是反射性地想起“艺术家”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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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出卖你的。”躺在病床上,大猛望着天花板对甘拭尘说道。相比肩膀上难以痊愈的洞,他两节脊椎的损坏反而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只要择期手术重新修复就行。
“我知道。”
“你要恨就恨我。”
“不至于。”
“……对不起。”
甘拭尘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大猛干巴巴地笑几声。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好像又无话可说,当他细细体味与黄忠宇相处的几年,一切似乎早有端倪,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
“救救阿虎吧,求求你了,队长。”大猛极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却无法掩饰地哽咽。“阿虎他……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被骗得什么都没有的傻小子啊。
“嗯,我会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大猛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真讽刺,那个对所有人都友善、把所有人都当成工具的人,却切切实实地改变了这个曾经把所有人都当成石头、不在乎任何人的人。
“小狗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始至终都未曾动摇过。”
甘拭尘笑了一声:“这我也知道。”
“他本不应该遭遇这些,都是我的错。我——”
甘拭尘站起来:“你自己跟他说,我不负责传话。”哪怕他知道黑狗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事。真要说起黑狗被黄忠宇盯上的原因,那也不会是大猛,而是甘拭尘自己。
离开大猛病房,甘拭尘直接拉开第三间的门。
黑狗正歪着脑袋看门口,肿着半边脸开心地叫他:“甜哥!”他两只手刚做完手术,低敏绷带严密包裹着掌心,还要看肌腱、神经的恢复情况;而右侧肋骨下方被缝了二十几针,万幸没有伤到内脏。
“这就醒了?”甘拭尘在床边拉开椅子坐下,“喝水吗?”
从手术到现在,黑狗总共才睡了没有几个小时就睁开了眼睛。喝了几口水又问:“甜哥的伤呢?”甘拭尘直接拎起衣服给他看,伤口不深,救黑狗时扯开流了点血,现在已经重新缝合。
“手疼吗?”
黑狗动了下手指,摇摇头:“不疼。”
“身上呢?”
黑狗还是摇头。甘拭尘笑了一声,单手支着下巴靠在床边,另一手捏上下巴稍微按了下,黑狗把嘴巴张开了,“这疼吗?”
黑狗抽了一口气,“还行。”听见他甜哥微微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