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26)
上了年纪但精神矍铄的老板娘动作麻利,把热完的酒菜放在桌上,没好气地说:“占人一张桌子不点菜还得伺候你!”却把一碟拌花生和豆干也放下了,稍嫌用力地锤钱金石脊背,“带女人来这地方吃饭,活该没有对象!”
言语间与他十分熟稔。
钱金石只是赖皮地笑,反问:“婶子不认识她?”
老板娘打量红黛一番:“有点眼熟,来过吗?我记性不好!”干脆地放弃思考,走人。
“总是跟小舟在这吃饭,老熟人了。”钱金石一边擦杯子一边解释,擦完了倒上酒递给红黛。
红黛轻叹一口气,把小瓷杯里的淡褐色液体一饮而尽,恨恨地看着他:“看在曾经同一屋檐下的情分,原谅你。”幸亏她今天穿的是裤子,不然这小矮凳都坐不下去。
“这可是全久安最好的用餐位置,”钱金石到底还是有点眼力见儿,把外套脱了披在红黛肩上,让她“别嫌弃”,“和全久安最好的黄酒和卤味。”
红黛转头望过去,夕阳在远方正落下半边,将能看到的半个城市染上漂亮的颜色。
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说:“你想问什么?”
钱金石咀嚼着卤牛肉,就着一口黄酒顺下去:“不知道。”
“切。”女明星带着笑意,“我猜猜,又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你的良心了?”
钱金石既惊讶于她对自己的了解,又惊讶于她的敏锐,反而沉默下来。红黛也不着急,开始品尝碟子里的卤味,半晌才听他开口:“婶子这里生意其实不太好,位置比较偏,周围又是高级商铺,来往的客人哪里看得上这种馆子。
“我问她是不是这里铺面便宜,她说贵着呢。可是临近治安总局,安全,找的老头子都死了俩,死不起了。”
红黛微微偏头,看老板娘坐在店铺门口卷好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我的格局没那么大,只能注意到这种小事。我也知道你们都牺牲了很多,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习惯这样的牺牲,不管是别人,还是你们自己。”
红黛低声笑,一只手抵住下巴看着他:“真是可爱的警告,没有人会习惯牺牲的。”
“这不是警告,只是——”钱金石想反驳却又语塞,但不是警告又是什么呢?忠告?嘱托?请求?他有这个立场和资格吗?
然而红黛说:“我接受。不管是什么,我都接受哦。”女明星倾身向前,“你过来。”
跟一张椅子差不多大的小桌面让“靠近”这个动作十分简单,钱金石在距离那张动人脸蛋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住并且稍微偏离点角度,免得看起来过于暧昧。
但女明星主动补回这点偏离,望向他的眼睛。钱金石本想移开视线,可那双似乎倒映着夕阳的眼眸太过美丽深情,无声而牢固地牵引着他的目光。
“你看到的绝不是什么小事,是久安最重要的事。”
她的鼻息甚至就扑在他的唇边,单薄如蝴蝶翅膀的煽动,又汹涌如钱金石此刻的心海——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可现在我看见的是你。”
“无论现在以后,都是我会为之赴汤蹈火的事。”
蝶翅搅动起波涛,翻腾在久安的余晖之中。
###
一辆定制豪车驶入曲文栋的兴瑞地产大厦,曲章璞早已经等在门外,迎接父亲曲文梁。
曲文梁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了儿子一眼,“听说你轮转了不少部门,到底有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别丢了你大伯的脸!”
“我在努力学了,大家都很帮忙我……”曲章璞垂着头说。
“但凡你有我一半的冲劲,也不用我这么操心。”曲文梁轻哼一声,抬腿走进大厦。
曲章璞的部门经理和几位主管不知从哪儿看见了曲文梁,从电梯出来一路小跑,热切又恭敬地邀请:“不知二爷要来,有失远迎!您去我们那儿坐坐?”
曲文梁爽朗地与众人招呼,没有丝毫架子:“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啦,多谢各位指教小犬,如果下班后无事,容我请诸位吃一顿便饭如何?”
众人忙不迭地答应。
“我去找你大伯,”曲文梁拍拍儿子的肩,“不用送我,快点去忙吧。”说罢径直去了曲文栋的办公室。
曲文栋跟丁秋、欧力群正在闲话喝茶,曲文梁坐过去闻了闻茶香,刻意地叹气:“哎呀,以后是再也喝不到红小姐的上好冰岛了。”
几人岂能不知他什么用意,丁秋高声笑而调侃:“我们二爷哪里是想喝茶,是想红小姐!”
曲文梁哼哼两声:“就你懂!”
丁欧二人寒暄几句便借故离开,留下曲家两兄弟沉默相对。曲文梁凑近大哥:“我说哥哥啊,你真是一点不心疼我俩?”
这个“我俩”,自然是他与曲章琮,想必他已经得知曲文栋去找曲章琮的事。
“我们辛苦这么多年终于赶上了一次施特劳的东风,眼看着大安联合、义海都倒了,轮也该轮到曲家了。福友会那些女人家家的目光短浅、不懂时势,你难道也不懂?”
“她们若是目光短浅,也不会走到如今。我就是心疼你们才劝你不要与福友会为敌——若是还瞧不起女人,便总有一天会输在她们手上。”曲文栋说道。
“好哇!”曲文梁敲打着沙发扶手,“那她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你倒是跟我说啊!”看曲文栋不答,他便跟大哥撒起泼来,“你看你看!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当初瞒着我也就罢了,不给我和红小姐说好话也罢了,现在红小姐跟我们对着干,你连个敌情都不肯透露!”
“我也得知道才能透露。”曲文栋看向二弟,“你光顾着生意,也不说照顾一下章璞。我不能时时在,他小叔又是个不着调的,还能指望着谁?”
提起儿子,曲文梁有些许不耐烦:“我这不是就来了么,交给你我还不放心?有他大伯在,谁敢把他怎么样。”说罢又嘟囔,“我看咱俩这儿子就换着养好了。”
“文梁,我明着说罢:施特劳和他们用的那些药,会毁了久安的。”
曲文栋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凝重,曲文梁倒茶的手顿住了。但他还是笑笑,给自己和大哥添好茶:“我竟然不知,大哥是这么忧国忧民之人,还要担心全久安的未来。”
曲文栋不理会二弟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钱是赚不完的,施特劳现在能帮你,也能毁了你。他们在久安这些手段是什么居心,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曲文梁反问,“大哥你自己还不是借着福友会的力?我知道施特劳没安好心,自然会防。大哥要是这般忧心,为何不跟我们一起联手,还能有施特劳翻天的机会?”
“我一开始就说不要跟他们合作,你何曾听过我的?”
曲文梁立刻摆手:“罢了罢了不讲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哥也别管我,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担着就是,要饭也要不到你家去!”
曲文梁干脆地起身就走,兄弟俩再次不欢而散。
无论在儿子还是弟弟这里都没得人心,曲文栋虽无奈也放弃了挽回。
自己做人失败,很早以前他就明白了。
###
红黛扎起头发换上运动背心,戴着拳击缠手向教练挥出拳头,打得虎虎生风。
“路边摊!竟然请影后吃路边摊!”
“还自带酒菜!”
“还要笑话老板娘不认识我!”
转身一个利落的踢腿:“要不是看他可爱!老娘才不给他这个面子!”
“教练”甘拭尘以挡板挡开这个花架子动作,“搞半天你是来我这里夸别人可爱的。”
红黛停下来稍作休息,白了他一眼,“比你可爱的人满世界都是!”
甘拭尘递给她一瓶水:“啊可怜的我,可怜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