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洲叹(41)
贺兰破这才开口道:“这事很蹊跷。”
祝神眼底不着痕迹地掠过一抹异色:“哪里蹊跷?”
“贺兰哀出事起就很蹊跷。”贺兰破说起这桩处处漏洞的事,“屠究说他是犯了邪症,可世上从没有她找不出由来的结症,她却不说,贺兰明棋也不问。”
“还有呢?”
“天听教行踪不定,普度向来往穷苦之地走,几乎不过世家所驻的繁华地带,步二却偏偏逃去城郊,恰好遇到了他们。”
再有一件,那便是刘云。
怎么就那么巧守在花园外头,瞅准时机救走了步二,甚至连逼退绞藤的药粉都准备齐全,到了城外,二人更是各有奔头,像一早就计划好了。
贺兰破没说,却看向祝神。
祝神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笑道:“想问就问。”
贺兰破道:“刘云是你派去的?”
“是。”祝神指尖搭在贺兰破手背上,有意无意地打圈,“步二聪慧机警,是个有头脑有手段的姑娘。贺兰哀眼皮子短浅,怕是瞧不上她。既瞧不上,依他的性子,只会尽早想法子弄死步二。我便叫刘云在婚期这几日看着点,遇事能救则救,免得折了一条无辜性命。”
这话听着合理,可似乎漏了点缘由。贺兰破还想再问一句什么,突然被祝神笑眯眯打断:“给她指去天听教,是唯一的活路。我当时想着,自己捡个人情,倘或哪天步二看上了你,便是你的福气。”
贺兰破冷下眼:“我从不知自己的福气原来姓步。”
祝神道:“你最大的福气是姓贺兰。”
“其次呢?”
“其次?”祝神挑眉,“你还想冠几个姓?”
正当这时,容珲和十三幺端了热水与吃食进来,最前头还有个陆穿原,一副甩手掌柜的姿态往里走。
“今日回来得这样早?”祝神按下贺兰破的手,不动声色捏了捏,又对陆穿原笑道,“陆大夫义诊的病人不多?”
陆穿原这是第二次与贺兰破正式会面。
由于这一大一小上次相见闹得不甚愉快,加之贺兰破一出现,陆穿原就觉着祝神又有什么麻烦事儿在心里盘算,故而他对祝神这个十二年都不谋面的心肝儿没太大好脸色,只鼻子哼了一声气,当看不到床边还有个人,径直过来拉了祝神的手把脉道:“要一辈子病人都那么多,我这大夫当来还有什么用?”
贺兰破并未察觉他这份七拐八绕的敌意,见人过来把脉,便起身让开,交叉双臂倚在床尾静静等待。
祝神被呛已是习以为常,只弯弯眼睛应下,上赶着夸道:“医者仁心啊,医者仁心。”
后边十三幺和容珲心照不宣对了对眼色。
——喜荣华的陆大夫,十六声河出了名的“奸医”。若非急症将死之人,所有来喜荣华求医的,甭管什么毛病,都得先交钱再看诊。这坐诊是两金,开药是两金,抓药又是两金。
有人当着陆穿原的面说他看病太贵。
陆穿原眉毛一斜眼一瞪:“要便宜?初十、二十、三十,每月三天义诊,滚外头等着去!”
即便如此,平日找他看病的还是踏破了门槛。
陆穿原义诊有三不诊:好手好脚的男人不诊、荣华富贵的人家不诊、还有被丈夫带着来开求子药方的女人不诊。
陆穿原说:“生不出孩子那是男人的毛病,开再多药给女人吃都没用。”
十三幺和容珲就凑过去问:“那为什么平日里来找您开求子药的你就给开?”
“收钱啊。”陆穿原的药台上左边是金药称,右边是金算盘,“话我先解释明白。一副求子药我卖十金,这样都愿意买的不仅蠢,还富。不挣白不挣。”
祝神听了在旁边依旧笑眯眯说:“喜荣华的大楼,有一半是陆大夫盖起来的。”
陆穿原看病,三天免费给苦难人看,二十五天高价给有钱人看。
医者仁心啊,医者仁心。
一副药卖十金但只爱穿粗布麻衣的陆大夫此时给祝神诊完了脉,神色不太对劲。
他从压低的眉毛下挑起一只眼睛看向祝神,又回头冲容珲和十三幺问道:“昨儿去青楼给他请了人?”
贺兰破最先放下胳膊,在床边站直,盯着祝神。
那俩一头雾水望着陆穿原:“没有啊。”
陆穿原回头。
祝神耸耸肩,表示他也没有。
贺兰破把胳膊交叉回去,靠回床柱子边上。
“那奇了怪了。”陆穿原眉头紧锁,“怎么阳元泄完了呢?”
祝神:“……”
容珲:“……”
十三幺:“……”
贺兰破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扬了扬下巴。
陆穿原努努嘴,把撤下去的手又放回去:“我再看看。”
满屋子除了贺兰破皆是屏气凝神。
“嘶……”陆穿原眉头越皱越紧,“我怎么摸着……”
祝神轻咳了一声打断:“那个……容珲。”
“呃……二爷?”
“看看后院的衣裳干没有。”
“后院的衣裳?”容珲对上祝神视线,“哦……哦!昨儿后院是晾了衣裳来着,我去看看。”
祝神:“其他人也去。”
十三幺麻溜跟着容珲下去了。
贺兰破还抱着胳膊置若罔闻,斜斜挨靠在床尾,扬着下巴,眼底涌动着一丝隐隐的高傲。
祝神对着他重复:“其他人,也出去。”
贺兰破这才把目光移到祝神脸上,指着自己歪了歪头。
祝神沉眼,满脸写着三个大字:不然呢?
贺兰破这才走了。
走到门前方见不知是谁把牌子翻到了背面,他略一抬手,又给翻了回去。
待所有人下楼的步子远了,祝神方道:“老陆?”
陆穿原四指放在祝神手腕,还锁着眉头疑惑于祝神的脉象,脑子转得都快烧了起来,随口接道;“干什么?”
“嗯……”祝神默不作声把手收进袖子,“你是大夫,又出自医圣门下,该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了?”
陆穿原斜着眼,上下打量他:“大差不差吧。”
“那小孩子的病你也能看?”
“多大的小孩儿?”
“十……”祝神话在嘴边绕了个圈子,“十几岁。”
“男的女的?什么毛病?”
祝神抿了抿唇,斟酌道:“就是孩子么,他,呃……时不时爱发脾气,有时候气上头了,抓着人咬……”
陆穿原:“咬的哪?”
祝神想说“嘴上”,可又觉得嘴不过是脸上五官之一罢,便道:
“脑袋上。”
“唔。”陆穿原沉思,“那是气得挺上头了,不过也算不得太奇怪。”
祝神心里松了口气:“是,是。”
他忽又想起昨晚:“但是,要是做了更过分一点的……”
“多过分?”
“就是……”祝神眨眨眼,嘴唇张合,“插……插……”
算了。
说不出口。
陆穿原不耐烦:“插什么?你说啊。”
他低头:“差着脸色不肯回家。”
“那更正常了。”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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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摇尾巴):我干的!我干的!我啊!我!
第29章 29
陆穿原说:“上次你要找的灰鼠毛的披风,我瞧着有些旧了,便请人新做了一件。待会儿让十三幺打发人去云腾院取。”
祝神把手搭在他胳膊上:“打发谁去你会放心?拿回来脏了破了免不了又挨你一顿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