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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洲叹(18)

作者:诗无茶 时间:2023-11-26 10:58 标签:万人迷 年下 玄幻

  一般的法师之间比拼,不过是彼此利用各自的念力对对方进行伤害,可这个人却能强到直接折损祝神的能力——这就好比吃饭,普通人比吃饭顶多是比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更多,却无法直接剥夺对方吃饭的能力。可魂蝶是祝神的念力,朱砂剑尾被杀,就像他吃着饭没被抢食,而是被人直接夺了碗,砍了手,剖了肚子,别说吃多少怎么赢,是连吃饭的本钱都被消灭了。
  更让祝神不爽快的是,他的朱砂剑尾对方似乎想杀就杀,想放就放。
  他在明对方在暗,那个人好像只是享受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贺兰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跟在他身侧,问:“祝老板这是要去佛堂?”
  祝神恍惚抬眼,原来自己已经在朝着佛堂的路上走出一段距离了。
  他笑道:“饭后无聊,走去看看吧。”
  佛堂里的兰达和尚已念过一轮经书。
  他们推门进去,没有受到阻拦。
  祝神先就近绕着两口大钟慢慢看了一圈,接着趁没人注意站在一个死角,借贺兰破当在自己身前的位置,缓缓抬手摸进钟内。
  他摸到一双绣花鞋。
  祝神沉下眼,又顺着鞋子往上摸,摸到一捆稻草。
  随即触到女子衣衫的布料。
  他不动声色收回手,数了数堂内总共几口铜钟,又看向堂前佛头,走了过去。
  佛头顶部近一人高,祝神把手放在上面,轻轻敲了敲,铜壁传出空灵的响声。
  祝神瞥向贺兰破手中的乌金刀:“这样的佛头,若是用雪掖,要敲几次能敲破?”
  “三次。”贺兰破的视线凝在佛头上,“至多五次。”
  他问:“你想它破吗?”
  “不是现在。”祝神放下手,“贺兰小公子,今晚帮我一个忙。”
  -
  夜里容珲还是和辛不归在一间房。
  最后一次毕钵罗经的诵读与铜钟齐鸣的声音昭示着白昼的落幕,屋里光线逐渐褪去,祝神拿出一条绸带遮住双眼,贺兰破替他绑好,扶着他踏出大门。
  古家祠这位法师从一开始就是利用念力制造幻觉,使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从而给人制造出巨大的恐惧,再以此让念力钻入人的意识,控制人的躯体与精神。
  只要不闻不问,不看不听,便能做到基本的防御。
  可如果当真摒除五感,光凭自己一个人,又无法抵达佛堂。
  这便是祝神一开始引贺兰破来此的目的——以防万一。
  两个人的脚步在空谷一般的走廊中回荡,贺兰破握着祝神的小臂,见他停下脚,往一旁侧了侧耳。
  “出现幻觉了?”贺兰破看着他,“听见了什么?”
  祝神扬起唇角:“好像有小孩儿在牵我的手。”
  贺兰破目光移向祝神另一侧,空空如也。
  “还有呢?”贺兰破问。
  祝神说:“在唱歌。不止一个。”
  他们围着祝神嬉闹,连声唱着:
  十口生,良女故,脱凡胎,落地府。
  祝神蹲下身,朝自己另一侧问道:“你今年几岁啦?”
  他听见孩子说:“六岁。”
  “你呢?”他又面向另一边。
  “三岁。”
  “那你呢?”
  “十二岁。”
  贺兰破只看到祝神对面漆黑死板的砖墙,在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祝神起身,听见孩子的声音环绕着他,像是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
  “十口生,良女故;脱凡胎,落地府。”
  “十口生,良女故;脱凡胎,落地府。”
  “十口生,良女故……”
  祝神依旧蒙着眼,只站在原地安静听了许多遍,隐约分辨出身前有多少个孩子。
  十三个,恰巧和佛堂铜钟的数量是一样的。
  贺兰破问:“还在唱吗?”
  祝神点头。
  “唱的什么?”
  祝神便偏头思索:“前半句,唱他们在古家一出生,娘就死了。后半句,说他们刚落地,也跟着死了。”
  贺兰破沉默一瞬:“这是一尸两命,是难产。”
  “兴许吧。”
  “你走不了吗?”
  “他们围着我。”祝神说,“我迈不开。”
  话音刚落,贺兰破毫无征兆地放开了他的手。
  祝神心里一空,还没发问,耳朵便被捂住了。
  贺兰破发冠下的流苏在动作间垂到了祝神肩上。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祝神几乎在感受到温度那一刻,就不再听到童谣。
  祝神听见身后的人问:“现在呢?”
  贺兰破的声音永远这样平静而稳定。祝神此时心想,看来小朋友情绪总是没什么起伏也不是坏事嘛。
  像小鱼这样,偶尔还可以起到让大人安心的作用。
  他笑道:“贺兰小公子,把他们赶跑了。”
  贺兰破以为祝神怪他:“你又不喜欢小孩子。”
  祝神以为贺兰破又在借题发挥:“我几时不喜欢?”
  贺兰破不吭声了。想说“那我放手好了”,可又觉得对祝神来说有些危险。
  祝神则在后悔:这样说话,岂不更坐实了自己当年是故意把人丢下的行径。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顾不言,直到祝神试着往前踏了一步,贺兰破才微微错到他身旁,又一起朝佛堂前进。
  走到一半,祝神突然抓住贺兰破的手腕。
  “又有人牵你?”
  “不是。”祝神顿了顿,“待会儿到了佛堂,打破佛头,大概会触碰机关。”
  他话说了一半,本意是想提醒贺兰破先留个心眼,小心到时不备被暗器伤到。结果听见贺兰破说:“你不会受伤的。”
  他已经可以保护他了。
  贺兰破话也只说一半。祝神先是一愣,随即又笑:“有贺兰小公子在,我自然不用担心。”
  夜间开门的佛堂有一股扑鼻的灰尘味,祝神这次肆无忌惮挨个伸手进铜钟里摸过,无一例外都吊了一个稻草人。
  他对贺兰破说:“你年纪小,阳气高,眼睛好,帮我看看,这些稻草人穿的什么衣裳?”
  俄顷,听贺兰破说:“红色,像是嫁衣。”
  祝神记在心里,又叫贺兰破引他去佛头后。
  一边走,祝神随口说道:“民间有一种习俗,叫‘血河忏’,贺兰小公子可曾听过?”
  “血河忏?”贺兰破听着耳熟。
  他在祝神似笑非笑的神情上蓦地想起,小时候和祝神一起住的那个小村子里,曾经有一户人家办过这档子事。
  贺兰破对此印象并不深,只依稀记得是有家人的媳妇临盆,孩子生了两天两夜,最后还是没有活下来,连着母亲一块儿死在了床上。
  那家人简易办了丧葬,祝神也给了份子钱,本想带贺兰破去吃一顿席,却被拦在门外——说是为了贺兰破好,孩子八岁,生肖和死者相冲,扶棺上山的时候不能见这些场面。
  后来没几天,就听人张罗着要给死者办血河忏。
  那会儿祝神也没听过什么是血河忏,打听了一圈回来,顾念着贺兰破年纪小身体差,又怕吓着他,便不肯跟贺兰破细讲。
  贺兰破见他不说,没两日便也把这话抛诸脑后了。
  如今祝神一提,他才立刻回忆起来。
  “专给难产的人办的?”
  “不错。”祝神说,“民间所说血河,便是无界处的冥河,亦是传说中无相观音一身血肉化作的往生之水——甘露。冥河洗涤来去亡灵的一身恶欲与执念,走过冥河,便能忘却前尘。可难产而死的女子挂念着自己未能出生的孩子,心怀太多不甘与痛苦,如果途径冥河时不甚落入其中,就会被河水吞灭,难以转世。于是他们为了能让这些女子安全渡过冥河,就想出了‘血河忏’这一习俗。用稻草扎成人,给她穿上嫁衣和鞋子,再把她放进钟里,绕钟颂读往生的经文,一边敲钟,一边为其度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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