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洲叹(15)
佛堂的佛头脸上笑容又深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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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钟声响起时,祝神听到了。
他收回即将摸向贺兰破的手,把雪掖推给贺兰破:“贺兰小公子,该休息了。”
贺兰破握着雪掖沉默了会儿,自顾站起身,将它放在桌上,对祝神伸出手掌。
祝神举起胳膊,由贺兰破扶起来,慢慢朝床榻走去。
转身时他恍惚见门口有一个人影,正对着他抬手。
祝神当没看见。
门外人影开始有规律地拍打门板,死板而缓慢。
bāng,bāng,bāng。
祝神想了想,还是顿住脚,问贺兰破:“你听见了吗?”
贺兰破说:“什么?”
果然,贺兰破听不见也看不见。
祝神放心了:“没什么。”
他除去外衣,睡到床上,贺兰破抱着胳膊站在床边,似乎一脸不悦地注视着他。
拍门声还在继续。
祝神眨眨眼:“你不睡?”
贺兰破不接话。
祝神把被子往身上一盖,安详道:“那我睡咯。”
贺兰破更不高兴了。
好吧。
祝神睁眼,掀开被子:“贺兰小公子要跟我挤一挤吗?”
贺兰破这才把拉下去的脸收了一点回去,勉强躺进被窝挨着祝神。
祝神正要闭眼,就见门口拍门的影子不见了。
俄顷,门板底部,被人强行推开一角,一双黑暗中的眼睛定定注视着祝神。
祝神闭目,过了会儿睁开,那双眼睛还在看他。
他再闭上眼,再睁开,眼睛还在。
贺兰破问:“你怎么了?”
祝神说:“你等一下。”
他慢慢下床,走到门口,在那双眼睛前蹲下,沉默地对视着。
“……”
“……”
门缝里飘进一根稻草。
祝神并没有去捡,而是低头在腰间解下一个香囊,举到那双眼睛面前:“看。”
眼睛:?
祝神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
祝神用手挡住嘴,小声道:“我弟弟给我的。”
“……”
他又闻了一下:“安神香。”
“……”
祝神笑眯眯道:“我今晚会睡得很好。”
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再也没有奇怪的声音。
祝神回到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又给贺兰破掖了掖被角:“睡吧。”
过了半晌,贺兰破还是决定问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在他眼里,祝神刚才一系列举止,不过是跑到门前自言自语了几句,屋内屋外完全没有第三个人说话。
“没有谁。”祝神把被子盖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声音瓮着从被窝传出,“在求睡神保佑我今晚睡好一点。”
他说完,想起什么,对贺兰破问:“香囊怎么不香了?”
“或许是山空用完了。”贺兰破说,“辛不归都拿来熏我的衣服了。”
他没有告诉祝神,这个香囊里本来就只被他放了一点点山空的角末。
山空也还有,可是他不想直接给祝神。
祝神闻言,凑到贺兰破胸口,确实闻到更实在的山空香气。
贺兰破垂着眼睛问他:“你要抱着我的衣服睡吗?”
祝神说:“可以。”
“可是衣服在我身上。”贺兰破说,“床很脏,我不想脱衣服。”
就在他说这话时,祝神已经自己凑过去抓住了贺兰破的后背,快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嗅得忘乎所以:“……你说什么?”
“……”
贺兰破不言,看着恨不得钻进他身体的祝神,觉得没什么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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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破:让我想想说点什么能让哥哥抱
祝神(早已抱住(疯狂沉迷猫薄荷):你说什嘛——?
第11章 11
第二天清晨,辛不归和容珲端着茶水早饭并祝神一日早晚要吃的药敲响房门。
只听里面贺兰破低低说了声:“进来。”
二人一推门,往床榻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贺兰破靠在床头,下身盖着被子,不知坐了多久。祝神睡得倒香,只没睡在枕上,双手抱着贺兰破的腰,埋头在他怀里,几乎瞧不见正脸。
自打他二人进门,贺兰破的眼睛就没抬起来过,始终望着身下,时不时用手拨一拨祝神的头发。
容珲最先反应过来,拽着辛不归往前,把一应吃食放在桌上。
辛不归眼还直着,容珲已经开始招呼:“贺兰公子,可以和掌柜的起来吃饭了。”
贺兰破这才握着祝神的肩喊道:“祝神。”
祝神往他身上蹭了蹭,接着睡。
贺兰破又喊:“祝神?”
一连喊了两次,才听见祝神不情不愿应了一声,含含糊糊的,根本没醒。
容珲心里奇怪,祝神的生活习性他们伺候了那么些年最清楚不过,平日最难入睡,却极易惊醒。换作往常,别说进来喊人,就是外头走廊有点脚步声,祝神也早就睁眼了。如今怎么一连两日,夜里跟贺兰破待在一起,就睡得如此安稳,甚至还赖起床来。
他走进一步,提醒道:“二爷,到时辰吃饭了。”
祝神在贺兰破怀里动了动,像是还想睡,瓮着声儿说:“……不吃。”
“好歹先把药吃了,再……”
祝神把被子往头顶一掀,整个人都盖在了底下。
是一根头发丝儿也不想多听一个字。
容珲:“……”
贺兰破用手指挑起被子一角,免得闷着祝神:“让他睡吧。”
容珲叹气:“他就是不想吃药!”
以前在喜荣华,全客栈没人惯着,祝神一日三餐总被盯得很紧,连药也是陆穿原亲自配好嘱咐下头人守着吃完。大掌柜说一不二,祝神挣扎无用,浑水也摸不了鱼。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便装得比谁都听话,说让吃药绝对一口不落。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来,狐狸尾巴藏了一天,前一晚还勉勉强强给容珲面子乖乖吃了顿药,这会子仗着有人撑腰,更肆无忌惮不肯吃了。
贺兰破说:“什么药,拿来我看看。”
容珲递了药。
贺兰破拔出塞子,不动声色地倒出两枚在掌心,又还回去,接着朝桌上茶水瞧了一眼。
容珲心领神会,退回去端了茶过来。
贺兰破又轻轻推了推祝神:“祝神?”
祝神懒懒把眼睁开:“做什——”
话说到一半,被贺兰破用指腹抵着一枚药丸送进嘴里。
嘴唇短暂地触碰到贺兰破指尖温度后,舌尖便传来一阵苦涩,祝神醒了觉,一脸不悦。
贺兰破顺势接过容珲手中茶水:“喝了就不苦了。”
祝神缓缓抬眼,要死不活地往他脸上一盯——不管是八岁还是二十岁,贺兰破永远是这样,做了得罪人的事也面色如常,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甚至情绪和神态都没有一丝波澜。
石头扔水里还能听见个响,祝神瞪着贺兰破,对方是一点儿心虚也没有。
苦味在嘴里化开,他先坐起来,就着贺兰破的手送了药,随后掀开被子下床,对那副他抱着闻了一夜的身体不再有丝毫留恋。
容珲从贺兰破房里果真拿来些随军厨子做的糕点,虽说为了便于储存做得不甚细腻,总归比祠堂的伙食好些。
祝神漱过口,披了衣裳,有一搭没一搭吃着,问容珲:“今早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见着哪间屋子牌子变白了?”
“白牌子?”辛不归正伺候贺兰破洗脸,一面递着帕子一面转过来,“今儿我去看老五和李折,他们门口的牌子就翻到白面了。”
祝神问:“他们有什么异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