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剪刀(80)
宿砚下床穿鞋道:“要现在去。”他说罢看向邵含祯,两人对视一眼,邵含祯道:“我们骑车去,你先洗脸,我拿剪刀。”他探身拉开抽屉拿里面的剪刀,宿砚走到客厅,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邵含祯知道宿砚一向有自己的判断,即便是剪线。现在才刚七点多,两人就算睡会儿再出去时间也很宽裕,但听宿砚的准没错。他出来时宿砚一手拿着一个摩托车头盔,东海趴在窝里抬头看两人,邵含祯走过去摸摸它,“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小狗好好看家。”
东海又趴下睡觉。两人下楼,现在的天气晨风已夹杂了几分干涩的冷意,邵含祯跨上车前把宿砚外套的拉链拉严实了,顺口道:“天凉。”
冷风一吹,头脑很快彻底清醒过来。昨天睡得晚,宿砚坐在后面不知是冷还是犯迷糊,两手紧紧缠着他的腰。等红灯的间隙邵含祯低头看了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没戴手表。向前,黑线在晨曦辉光中格外明显,仿佛无限延伸向远。照在身上还是暖热的日光、擦着耳畔吹过的冷风,唯有厄运线的黑色不随日夜与心意移转。
宿砚一直没怎么开口讲话,摩托车开到了一片民居附近。这周围没什么高楼,照明的白色路灯尚未熄灭,把一栋栋老居民楼无形中划分成了棋盘,黑线则是道路间绕来绕去的格。跟着走了不远,邵含祯不禁有些头疼,他现在已经清楚了黑线在一片位置兜圈子是什么情况——大概率是那个承厄人一直在移动。
宿砚出声道:“我们下来走吧。”
邵含祯把车停在了丁字路口一家大型超市的门口,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现在没有顾客,收银员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两人回到黑线绕来绕去的那片民居,宿砚才低声犹豫道:“哥……”
邵含祯还在考虑着兜圈子的黑线。说实话,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承厄人又是小偷,才会这个点儿在居民楼附近徘徊。可现在是剪线,不是系线,难不成他还能又把偷来的赃物放回去了?
“嗯?”他祯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身旁。
宿砚的手无意间勾了勾自己腕上的黑线,慢慢说:“是小孩——”
“小孩?”邵含祯停在一栋老单元楼前,看看四周,不由说:“这是迷路了吧。就一个小孩自己?”
宿砚低着头安静了几秒钟,略微点了下头。
他这个反应,邵含祯蓦地有点奇怪,不禁站住不动了。
偶尔,邵含祯会在做蛋糕的时候走一会儿神,慢慢回忆一路他相遇过的那些被剪去厄运的承厄人。他发现小孩子很容易被系上那些纤细无比的黑线,却很少会成为被剪断厄运线的对象。也许因为孩子一路长大,总要犯些小错才能长成明事理的大人,与此同时,孩子也很难真正地悔过。大抵在他们的世界里逃过责罚就意味着“大功告成”,唯有接受了惩罚与后果才有可能真情实感地意识到自己曾有过的错误。而厄运线是沉默无言、不予解释的因果,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很难。孩子既没有做大恶的能力,也没有行大善的能力。
两人跟着黑线绕了一大圈,仍没找到那个小孩承厄人的影子。宿砚有点无精打采,见状,邵含祯干脆拉着他坐在一张长椅上歇会儿。宿砚打了个哈欠道:“这孩子真够能走的。但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在外面兜圈子,可能是在抄近路。”
邵含祯看了眼远处的黑线。的确,这条路沿街是商铺,后面才是民居,难怪黑线偶尔会从两个商铺之间的墙缝“钻”过去。墙缝之间装有空调外机,大人只能勉强挤过去,可对小孩来说弯弯腰就行。这样那孩子少走很多路就能穿到沿街。
宿砚摸出手机算了算时间,订好闹钟。做完这些,他抿了下嘴唇,被邵含祯注意到了,便问说:“怎么了?”
宿砚安静了几秒钟,实话实说道:“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怪。”
邵含祯想了想,试探着问:“理论上来说,只要我们走得够快是能跟着黑线追上他的,对吧?”
宿砚点点头,邵含祯把车钥匙摸出来,手指头套着钥匙环转了一圈,“上车?”
第一一三章 ·意外
两人也算歇够脚了,站起身走回到超市门口骑车。邵含祯跨上车,顺口道:“我一直感觉黑线像是在不停校准的导航,一遇到这种情况反而找不准人了。”
宿砚小小声“嗯”、揉着眼睛,看上去有点迷糊,坐上来就趴在了他背上。
邵含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两人走过的位置。应该说,只要黑线还在视线中,就肯定会有“尽头”,尽头即是承厄人本身。他们现在找不到人,只能说明那个孩子仍在移动。摩托车慢悠悠地往前开,后车座上宿砚已经困得不吭声了。邵含祯无奈,从后视镜里看趴在自己肩头的宿砚,怀疑他睡着了。也就在这时,黑线突然消失,他下意识地停车环顾四周,终于看见车后面的小家属院里走出来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手里还拎着不锈钢保温饭桶。运动鞋鞋口上插着的那只脚踝缠绕了一枚细细的黑线,隐约能看见尾端飘荡在半空。
邵含祯先是不由自主松口气,那是枚很细的黑线。他从后视镜里注视着小孩,扭头轻轻喊宿砚,“念念快醒醒,我看到她了!”
宿砚惊醒,不由要从车上爬下来。邵含祯赶紧稳住他道:“别下去,看下她要去哪儿,我们从旁边路过——”
不想那小女孩打个长长的哈欠,走到门口,自己睡眼惺忪地坐在了传达室外面的长凳上。邵含祯和宿砚一起从后视镜里悄声观察,挎菜篮子去赶早市的大妈从她跟前路过,乐呵呵地喊说:“丫头,又去给你妈妈送饭啊?”
女孩应了声,大妈又嘱咐说:“看着点路!”
小女孩正点头,突然伸手摸了摸脖子,半扭过身仰头往上看。
传达室的空调外机排水管走得很长,有一段贴着墙顶从长凳上面横过。应该是年久失修,有一段漏了,水正好滴在她脖子上。小姑娘转身跪在凳子上,扒着窗台往屋里看,保安大叔也是一脸换班前的无精打采,侧身趴在桌子上打电话,全然没注意到她扒着窗台,蓦地抬头往上看。
邵含祯和宿砚从后视镜里对望一眼,两人都有点奇怪的感觉,宿砚出声道:“过去看看吧。”
他先迈下车,邵含祯赶紧把车推到路旁支住,两人刚一动,小姑娘从凳子上跳下去,绕到传达室的木门前,拍了拍门板,大声喊道:“叔叔!”
她把门板拍得咚咚响,保安大叔只顾着打电话,下意识摆摆手才想起来她看不到,便从椅子上站起身去够门。他屁股离开椅子,木门打开,原本桌子上方的挂式空调一下子砸了下来!咣当一声巨响,吓得近处远处四个人一顿。
那个大叔抓着手机下意识地往外跳,小女孩也退开了半步。空调外壳摔掉了,砸在桌边,刚好就是大叔侧身趴着的位置!四个人呆住几秒钟,邵含祯拉着宿砚跑过去,站在台阶下面喊说:“没事吧!”
人都爱看热闹,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凑过来两个人也不显得奇怪。保安大叔还没回过神来,看看两人,目瞪口呆摆手说:“没事,没事——”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裤兜里。那个小姑娘也被吓一跳,张着嘴半晌才呆呆地说:“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响,好像要断掉了……”她说着指指头顶上,空调挂架有一半已经被扯得离开墙面。看来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小姑娘刚好听见了动静,才跑去喊人。
大叔嘴里嗨呀几声,蹲下来拍拍她说:“你真是小福星!”
台阶下,邵含祯看了眼身旁,宿砚不动声色地望着小姑娘脚踝上的黑线不言,两人离她还有几个距离,这时候伸手太显眼了。小姑娘有点脸红,拎着保温桶道:“叔叔你小心点,我赶紧走了,我妈妈等我呢——”
“好好,”大叔拍拍她脑袋,“你快去,快去吧,看着路小心车!”
小姑娘点点头,从台阶上蹦蹦跳跳下去。两人立刻就想跟上去,谁料保安大叔突然喊说:“小伙子,来给我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