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剪刀(64)
邵含祯怔住,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睁大眼睛望着宿砚,宿砚说着微微拧起眉心,看上去有点难过,“你要一直惦念我,才能留住我。”
“你要我一辈子惦念你都可以,”邵含祯声音抖了一下,也往前挪了挪,用手指攥住他手腕上的黑线,“我们不剪线了好不好。”
黑线蛰伏在手腕上,仿佛那本就是皮肤的一部分,是摸不到的。他说完整个卧室里安静了须臾,连空调不易察觉的启动声都消失了。宿砚伸手道:“抱抱。”
邵含祯也不犹豫,倾身把他搂进怀里。宿砚侧头贴了贴他脑袋,“嗯。”
伴随着这声“嗯”,邵含祯心里如释重负,他没松开手。视线中有宿砚垂在颈子后面的黑发,邵含祯阖眼,他觉得宿砚其实很好哄、确实像个小孩一样。可他自己不是小孩,说到就要做到,一直惦念就一直惦念。时间的枷锁在七年内仍然无法从宿砚的手腕上取下,无数个日出日落要是有人愿意惦念,至少宿砚在此刻确实愿意留下来。
“我们去吃小笼包吧。”邵含祯想也不想道。
两人分开了,宿砚好像有点懵,邵含祯把他拉起来,“好吃,还有脆馄炖。”
宿砚缓缓点了下头,他小声道:“但是还没遛狗……”
“带着狗去。”邵含祯说着过去开卧室的门,东海不知道从哪儿蹿进来。他蹲下来摸着狗脑袋回头,见宿砚举起手道:“还有就是,好像崩开了,有点疼——”
不是好像,是就是崩开了,旁边都渗血了!邵含祯果断抛弃了东海托着他的手低头看,估计是刚才宿砚拉住他时掌心一握扯开了。他吹了两下,“再抹点药吧。”
宿砚刚点了下头,邵含祯忽然抬头说:“你其实根本就没那么怕疼吧——”
宿砚眼神躲躲闪闪,“好疼啊……”
总之药还是要涂的。那只消炎药膏不知不觉就快用完了,时间的推移总是会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事物上展现。东海埋头吃饭,两人洗漱完了给它套上牵引绳出去吃早餐。邵含祯说的那家小笼包在真理巷外不远,开了很多年,他小时候就在。味道很多年也没有变,不涨价也不偷工减料。味道本身凭借个人口味,但因为喜欢才想分享给宿砚。
东海在前面吐着舌头闷头往前,天色刚刚大亮,真理巷绿化很好,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露水气息。邵含祯走着走着,侧头看身旁延绵向前的蔷薇叶子。花再开三次他就不是解厄人了,再开七次,宿砚也就不是系厄人了。
花还再开几次,惦念便有多长。悄声开放展现时间的延续,向前一步、身后便是过往;未来沿着蔷薇花墙在脚下慢慢铺陈,把人带向下一个时刻。
邵含祯出了口气,开口道:“念念——”
“你的名字很可爱。”
第九十一章 ·墨镜
楼下的房子起码要到秋季合约才结束,宿砚表示他可以不要押金,但邵含祯觉得何必浪费那个钱。七月以后两人有时候在三楼住,有时候在四楼。东海跟着人走,不过偶尔会自己要在楼下不肯上去,因为宿砚允许它睡沙发,邵含祯不许。
手风琴咖啡门口小黑板和收银柜上面的立牌都已经写上了七月歇业时间,邵含祯坚信一定要让客户提前想到店休、避免跑空,跑空一次就会大大拉低好感度。按理说暑假算旺季,他已经不记得当时为什么选了这个时段店休,反正这几年就这样过来了。
结痂脱落以后,宿砚的手奇迹般没留下疤,掌心上鲜红的印记过段时间也慢慢退了。有时候他来店里帮忙,能按照配方做一些非咖啡类的饮品。许优优在他经常穿的那条围裙里面拿签字笔写了老板娘三个字,宿砚对此没意见,邵含祯也没意见。
这天下午,傅一斐带着女友丁晓玫来店里约会,他俩走后邵含祯想起件事,给傅一斐打电话,想要简晓晨的手机号码。
“小简叔叔?”傅一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点惊讶,“你怎么认识他的?”
“说来话长。”邵含祯用脚蹬着地让转椅原地转圈,店里这会儿没人,许优优和郝文轩买饭去了,就他自己在。他拿店里座机打过去的,电话线在身上绕了一大圈,“之前碰巧就遇到了,在烈士陵园。我发现我爸的龛位跟你小姨就隔着几个……”
“这么巧。”傅一斐反应又平淡了,他“嘶”了声,补救说:“令尊——”
“没事,我爸没了好久了。”邵含祯也淡淡道。
傅一斐沉默须臾,报了个日期,问说:“是那天遇到的吗?”
邵含祯略作回忆,答说:“就是那天。”
“那天是我小姨生日,难怪。”傅一斐接说。
这件事邵含祯倒是知道,他刚想开口,余光瞥见店里有客人走进来,邵含祯赶紧把凳子转到正面,傅一斐继续说:“他不住关州,估计匆匆去看看就走了吧。”
“嗯。”邵含祯边说边把听筒拿远,“等下,有客人。”
进来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看穿着大概是附近的上班族,戴了副墨镜,外面还套着黑色的防晒衫。邵含祯把听筒扣在桌上,那女人也走到了柜台前,一手把墨镜推到头顶上架着、一手把整钱递过来,“冰拿铁,要糖。”
她发现了桌子上的听筒,便扬了下下颌,“你先打完吧,不急。”
邵含祯冲她礼貌笑了笑,那边傅一斐也听到了,只说给他发手机上,挂断。
邵含祯扫了眼女人,微微一愣,赶忙拿过钱低头道:“稍等一下啊,我看找得开不。”钱匣弹出,他慢慢往外抽找零的纸币,忍不住又扫了眼女人还架在柜台上的手。这人的右胳膊上系着一根发丝粗细的厄运线,外套也是黑的,一进门没能立刻看着。
“找不开我扫码吧。”女人说着要掏手机,邵含祯把零钱递给她,“没事没事,打包带走吗?”
女人点点头,也不坐下来,就站在柜台旁边等,背对着机器后面出咖啡的邵含祯。
“要现在喝吗?”邵含祯问说。
“不用。”女人接过包装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出门以后向左拐,胳膊上的黑线随风飘荡,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路口。她刚走没几分钟,外面宿砚和许优优郝文轩一起拉开门进来,应该是路上遇到了彼此。许优优他们去员工间吃饭,宿砚趴在柜台上探身拉拉邵含祯的手,轻声说:“剪线。”
邵含祯下意识地看向店外左侧,没想到指引方向的黑线真的向左延伸出去,在拐角处看不见了。他快步从柜台后面走到门口,两手推着玻璃门向左张望道:“是刚才那个人!”
邵含祯从钱匣里匆匆抽了张零钱,拉着宿砚就跑,“快快快我知道她在哪儿——”
宿砚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着急忙慌地跑出去了。
那个女人穿着高跟鞋,应该不会走得太快。真理巷邵含祯轻车熟路,很快便拉着宿砚在一个小丁字路口追上女人。到这时又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在附近工作的白领了,因为女人越走越偏僻,穿过这条街道后便全是居民区,连小店都没几家。两人远远跟着,女人边走边把吸管插进打包杯里喝了几口拿铁,走到下个转角,她拐弯,背影消失不见。
邵含祯不由加快脚步,顺着黑线和女人拐弯的转角过去。就在两人也要拐过转角时,宿砚猛地拉住了他,然而邵含祯走在前面,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脚已经拐了弯,黑线顿时从视线中消失——
女人咬着吸管靠在墙上喝拿铁,她推了推墨镜,从下往上扫了眼猝不及防和她撞上视线的邵含祯,“真巧。”她吐掉吸管,瞥了眼蹙着眉的宿砚,“跟着我做什么?”
宿砚抓着邵含祯的手腕不答。刚才黑线突然消失,只能说明女人距离两人已经非常近了,他顿时想拉住邵含祯,无奈还是晚了一步。眼下就这样明晃晃被承厄人撞破了,一时有点不好往回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