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剪刀(45)
宿砚不由接说:“那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慢慢干着再找人呗。”邵含祯说着回头,冲宿砚笑起来,“又不是谁离了谁活不下去。”
两人踩在台阶上,宿砚微微仰头看着他,有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想脱口而出说些什么,可还没开口像是突然又忘了、不知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在他愣神的时候,邵含祯摆摆手,转过转角继续上楼梯,“走了。”
第六十四章 ·线
上午不忙,邵含祯把宿砚拉到店里,四个人趁着没客的时候斗地主。玩了一会儿其他人就发现了宿砚好像不太会玩,没几轮他脸上贴的都是条。后来趁着周末倒是忙起来了,宿砚系上围裙自然而然帮起忙来。他手腕上戴着表,邵含祯知道他对时间心里有数,没太操心。下午太阳渐落,邵含祯先回家骑摩托车,许优优和郝文轩实在好奇他俩天天神神秘秘都在干什么,却被宿砚笑眯眯地含糊了过去。
“我看以后白天是骑不了摩托了,白天太晒。”等红灯时邵含祯随口说了句,半天没等到宿砚回应。他从倒车镜里看了眼他,见宿砚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邵含祯想也不想问说:“怎么了?”
半晌宿砚才答说:“我在考虑呢。”
“考虑什么?”邵含祯不解道。
没等回答,摩托车开了出去。邵含祯没听见回话,干脆专心骑车,没有再问。
黑线将两人引进了一个小区,高楼林立,一期刚建好,小区内还没规划完,道路两侧停满了私家车,显得有些拥挤。邵含祯转悠了半天才找到位置停摩托,他停完车回来,见宿砚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站着,便又问说:“还在考虑呢?”
宿砚抬起头,抿了下嘴只说:“走吧。”
说罢他垂下眼往前,邵含祯愣了下,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夏天日头落得晚,天边一层层紫粉色的云被高楼截断。那条只存在于视线中的黑线弯弯折折,将两人往楼后面带,直到一块花坛,黑线突然消失。邵含祯不由环顾一圈,只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花坛中心的喷泉池边,把脚伸进去踢水玩。他看了一圈,扭回头发现宿砚正是在看那个小姑娘。邵含祯明白过来,小声道:“看来是要磕磕碰碰了,希望别给她留疤。”他边说边又四处看,“这么点儿个小孩自己玩,家长呢?”
“应该不会过来了。”宿砚说罢,抬起左手的手腕。那条黑线先是在他腕上像游蛇似的转了几圈,然后朝着指尖延伸,慢慢悬在半空——邵含祯扫了一眼,整个人都顿住了,黑色的厄运线缎带似的浮在空中,他下意识地攥住了宿砚的手腕,“你搞错了吧——”
那条黑线足足有三四毫米粗细,一眼看上去几乎和周雄阳出车祸时拴在身上的差不多。邵含祯和宿砚一起去系线也只见过一次这么粗的线,但凡能到一两毫米粗细的黑线都足以引发断手断脚这样的灾厄,这么粗一根线,那个小孩子说不定会直接送命!
宿砚看了眼邵含祯,轻声道:“你知道的,厄运线从不会出错。”
两人站在花坛旁的凉亭下,小姑娘背对着人,高高兴兴地唱着儿歌踩水玩耍,浑然未觉灾厄已经近在咫尺。从这个角度看,漆黑无光的黑线正好横在她脖颈上,好像随时能把小小的身影勒断。邵含祯背后不知不觉发冷起来,愣愣地说:“她才多大点,四岁、五岁?”
厄运线没有从宿砚的手腕上飞出去,或许是时机还没到来。宿砚没有开口,邵含祯却抓着他的手腕一动都不敢动,仿佛自己一松手线就会飞出似的。他声音抖了一下,几乎是用气音道:“这不该啊,真的不该……”
宿砚低头盯着那条蛇样盘桓在手掌上空的黑线一言不发,死死攥着他的手却蓦地松开了,邵含祯扭头就走,三两步冲到了那个小丫头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姑娘回过头来,邵含祯蹲下勉强冲她笑,柔声道:“小朋友,你家大人呢?怎么还不回家,天快黑了。”
“哥哥好!”小姑娘脆生生地打招呼,两手一撑从花坛上转过身,乐呵呵道,“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邵含祯脑袋里一下子冒出来之前许优优的经历,他立刻想要开口问问,可是……这么小一个孩子,她能做什么,又从何开口呢?小姑娘一笑露出排有点歪的小米牙,邵含祯看着她天真的笑脸不寒而栗,站起身拉着她把她从花坛上带下来,“快回家,你家在哪栋楼?”
小姑娘穿着背带裤,她两手抓着裤带扭捏了几下,小小声说:“大人说不能告诉陌生人家在哪儿。”
“真聪明,”邵含祯强拽着嘴角冲她笑,“快回家吧。”
“好吧,哥哥再见!”小姑娘猛地点头,对着邵含祯挥了挥手,踩着凉鞋蹦蹦跳跳往外走。邵含祯松了口气,不由抬头扫了眼还立在原地的宿砚。宿砚皱着眉,也盯着女孩还不到人腰高的身影。小姑娘似乎没发现凉亭下还有个人,一蹦一跳地从凉亭前跑过,就在此时,宿砚手腕上的黑线倏地像利箭一样笔直地朝着小姑娘飞了过去,一下子绕在了头上!黑线悬空的末梢飘扬在空中,像是她头上绑了一根黑丝带装饰似的。邵含祯身上一炸,张口就想喊住她,与此同时却从余光瞥见了辆汽车从路上开过来!他吓了一跳,就在愣神的刹那,小姑娘却自己停下了脚步,看着那辆车过去,这才跨过了路。
黑线当然没有消失。他看看宿砚,宿砚只是站在那儿,眉心深深拧着,紧盯着小姑娘的背影。邵含祯看看他又看看小孩,犹豫了一秒钟,自己追了上去。
他不敢贸然惊到小孩,悬在嗓子眼的心根本没落下去。小姑娘丝毫没察觉背后的一切,小跑时黑色的厄运线一荡一荡、和马尾辫子一起。邵含祯满心都是她,一直追到单元楼下才发觉宿砚也跟了过来。他无意中扫了眼宿砚,宿砚突然低声道:“没用的。”
“该发生的灾祸就是会发生。”宿砚蹙着眉,认真道,“你阻止不了。”
邵含祯的太阳穴跳了下,两手腾地抓住了宿砚两侧袖肘,语无伦次道:“我可以的,优优,你忘了优优那个时候吗!就是只要纠正——只要——”他松开宿砚扭身继续追小姑娘,“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六十五章 ·规则
说话间小女孩已经扭身跑到了单元楼后面,转过楼角不见。邵含祯慌忙去追,心里一时困惑到了极点。这孩子才多大点,她能做什么?踩死金鱼的熊孩子他见过,可线的粗细差太远了。
邵含祯三步并两步去追人,袖子却猛地被拽住了。他一停,回过头,宿砚伸手攥着他的袖子,“你不会想看到发生了什么事的。”
他眼神复杂,似乎是失落,似乎又什么都没有。邵含祯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到周雄阳车祸时的无动于衷,反而觉得他像是突然把自己包进了一层透明的壳里,以至于谁也没法触及到他的思绪。夕阳越落越低,天色渐渐暗沉,邵含祯抿嘴顿了几秒钟,扯下他的手拔腿就跑。
那孩子人小腿也短,远远又让他给追上了。可她竟没有拐进单元楼,而是跑进了角落的一栋二层小房。房子的隔壁就是还在修建的二期工地,那房子不知道究竟是物业还是建筑单位在临时使用,也分不清楚是修了一半还是扒了一半,里面就是个水泥房,连门都没装,楼梯下面是一小堆沙土、楼体间裸露着弯折的钢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踢了几下沙土旁的小石子玩,邵含祯终于忍不住喊了她一嗓子,“喂!”
小姑娘听见了,不由抬起头,找到了邵含祯的影子,扬起笑脸大声也喊他,“哥哥!”
邵含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站住脚,宿砚也过来了,他还没开口,宿砚先说:“怎么不回家跑这儿来了?”
小姑娘这时候又没防备心了,张口就答说:“我家不住这儿,我在这儿等我爸爸下班呢。”
她说完从两人身边绕过上楼梯,水泥楼梯之间装着空心不锈钢栏杆,她跟那栏杆差不多高,邵含祯仿佛感觉到了厄运线的尾端在她擦身而过时从自己的手上扫了过去。宿砚往后退一步扫了眼楼上,能看见二楼并没有人在。他再次蹙起眉,转身跟过去。邵含祯心里咚咚咚狂跳,迈上台阶只觉四周处处都是危险。粗糙的水泥地面,裸露在外的钢筋,就连二楼那张木头办公桌的桌角好似都散发着危险气息,大夏天的,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