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剪刀(25)
“没关系。”邵含祯轻声道,“人要往前看呐。”
两人都沉默起来,宿砚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心里想到了别的。看来邵含祯是很小的时候才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后来分开了——大抵就跟剪刀有关系。
时间差了太久,难怪自己之前找不出剪刀的来源。
直到真的走进宿砚家的大门,邵含祯才反应慢半拍有些紧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别的解厄人,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的……老爷子。
没想到,客厅里,苏运秀正在陪一个小姑娘玩布偶。小姑娘看着不过八九岁,脸上肉肉的,头上顶着两个包子发团,挎了个绣着猫咪图案的小包。小姑娘扭头看见宿砚,兴奋难掩,冲过来喊道:“念念哥哥——”
她喊着就往宿砚身上蹦,宿砚猝不及防,险些给她带倒,“明瑜……”
眼见此幕邵含祯差点憋不住笑,苏运秀也走过来冲邵含祯道:“来了啊,葛老爷子在楼上书房呢,让念念带你上去吧。”她说着伸出手,“明瑜。”
小姑娘乖乖过去拉住苏运秀的手,不忘好奇地看着邵含祯,邵含祯朝她笑笑,被宿砚领着上了楼。两人在走道上,宿砚低声介绍说:“那个小姑娘是葛爷爷的孙女,叫葛明瑜,别看现在乖巧,实际上简直是个混世小魔王。”
这下邵含祯彻底绷不住笑意了。宿砚领着他进了书房,里面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正站在窗前眺望,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笑容亲切和蔼,留着山羊胡子。他穿着中式长衫,但胸前别了一个蝴蝶结小猫咪胸章,手腕上甚至还套了根粉色的皮筋,看上去就是可爱的老人家。
宿砚赶忙打招呼道:“葛爷爷。”
葛爷爷点头,主动冲邵含祯伸出手道:“你好——”邵含祯赶忙两手握住葛爷爷的手,自我介绍说:“爷爷好,我叫邵含祯。”
“含祯,”葛爷爷点头,“这是个好名字。”
书房里有会客用的沙发,三人坐下了,葛爷爷便主动说:“我想看看你的剪刀。”
邵含祯点头,从口袋里拿出剪刀拔掉防护套,把刀柄递过去。葛爷爷拿着仔细看了半晌,蓦地问说:“情况念念大概跟我说了,你家奶奶怎么称呼?”
邵含祯答说:“我奶奶叫齐玉芝。”
“齐玉芝……”葛爷爷念叨了一遍,邵含祯猜测他是在回忆自己是否听说过。遗憾的是老爷子没什么表现,只是把剪刀递回给邵含祯,站起身道:“你们等一下。”
他说着慢慢走到楼梯口,冲楼下喊道:“明瑜——”
老爷子声音中气十足,两人不由站起来跟到了门口,正好看见葛明瑜跑上来,嘴里乐颠颠道:“来了爷爷!”她好像知道老爷子喊她做什么,拉开小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摸出一把小剪刀交给爷爷。
邵含祯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解厄人的剪刀,因为那把小剪刀几乎跟自己的一样,只是刀刃上金色的形状略有不同!剪刀合拢着,刀柄也用一根粉色的丝带系了起来。邵含祯下意识地以为葛明瑜也是一个解厄人,但宿砚没提起,那大概是……葛爷爷的剪刀断代了,一直留在他手里。
果然,老爷子拿着剪刀,走过来说:“我的剪刀断代了,没有继承人,一直被留在我手中。”
三人回到书房,葛爷爷看着乐呵呵的,讲说:“我从三十岁就在等待我的继承人,估摸着这辈子是等不到了,看来我的剪刀注定要断代。”
邵含祯一愣,他还以为解厄人遇到剪刀断代会有点担忧,看起来也并非如此。葛爷爷继续道:“你奶奶的情况或许是这样。她在三十岁时同样没有等到自己的继承人,以为自己的剪刀要断代。”
他说着停了停,像是等着邵含祯发问。邵含祯看了看宿砚,转头问说:“葛爷爷,为什么无论解厄人还是系厄人都只能当到三十岁呢?”
葛爷爷大抵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说:“这个问题我估摸着好多解厄人或者系厄人也想过,但大家都没找到答案。我猜嘛……”他一笑,白花花的眉毛跟着也扬起来,“神明是不会让我们打一辈子这种影响生活的白工的。”
邵含祯一怔,就连宿砚也怔住了,两人不由自主对视一眼。
真是个意外的回答,到底该说是神明讲道理、还是不讲道理呢?
第三十七章 ·观厄
“解厄人是不能观厄的。”葛爷爷把自己的剪刀放在茶几上,慢条斯理道,“或者说,解厄人只能观厄到自己的继承人,一开始很模糊,后来会慢慢清晰到足以让你想到是谁。”
邵含祯认真听着,葛爷爷继续道:“你的奶奶三十岁时恐怕还没有你吧,她应该没有观厄到自己的继承人,以为自己的剪刀就此完成使命、断代了。”
老爷子说着微微叹了口气,笑意淡了些,“但因果的延续接连不断,我想应该是什么契机让她发现了你一定会成为她的继承人。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只能回到自己的家中去寻找答案了。”
邵含祯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他心中最要紧的问题,“葛爷爷,我想知道,如果她找到了继承人,却拒绝把剪刀交给对方、而是一直留在自己手里,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话音刚落,宿砚似乎屏住了呼吸,屋里一下子静到极致。邵含祯看着葛爷爷,葛爷爷也看着他。良久,老爷子道:“会。”
邵含祯的呼吸也凝滞住了,葛爷爷脸上却慢慢浮起了微笑,说:“如果解厄人不把剪刀交给继承人,而是始终自己持有,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
他看着两人,像是在提问学生。邵含祯还没想出来是什么问题,宿砚一顿,扫了眼邵含祯,试探着答说:“未来那些本该由那把剪刀剪掉的厄运线,没人去剪掉了……”
邵含祯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葛爷爷点点头,接说:“念念说的没错。所以,那些没人剪断的厄运线会汇聚在拒绝交出剪刀的解厄人自身上。”
邵含祯腾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那得是多少根厄运线!奶奶——奶奶身上系了那么多厄运线,会不会她的离世也跟厄运线有关系!
他猛地站起来倒把葛爷爷吓了一跳,老爷子也站起来摆手道:“孩子,别害怕,听我说完。”宿砚也忙站起身把邵含祯拉坐下,邵含祯要恍惚了,脑袋里全是奶奶临终前苍白的脸。
葛爷爷捋捋胡须,“你看看,怪我不该说话大喘气的,脸都白了。”
他摇着头道:“这并不意味着解厄人需要承担所有的厄运。因为那些厄运线终究是会发生的因果,是属于承厄人自身的。该发生的灾祸无法躲过,不该发生的灾厄也终究会以其它方式化险为夷。解厄人所承担的,实际上是自己不把剪刀交给下一个人的因果。表现形式是,他的后半生将与幸运无缘。”
邵含祯还是难掩惊慌,这听上去也很严重啊!
哪知葛爷爷笑了笑,说:“有的人觉得自己倒霉了一辈子,干什么都不顺;有的人一辈子从来没中过奖。”他看着邵含祯,“你奶奶喜欢打麻将吗?还是需要摇车牌号。”
邵含祯呆住了,愣愣地摇摇头。
葛爷爷便慢慢道:“一个人并不是没有好运就活不下去啊。他仍然可以度过平淡而安稳的一生。”说着,老爷子却正色很多,“话是这么说的,但做出这个选择仍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你奶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邵含祯说不上来自己该不该松这一口气,奶奶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他五味杂陈,抬头问说:“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我奶奶为什么不希望我成为解厄人呢?”
“如您所见,我已经当了一段时间解厄人了。”邵含祯实话实说道,“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回葛爷爷又叹了口气,目光却落在了宿砚身上。他只答说:“无论当解厄人还是系厄人,都没有你想象中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