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下(389)
扶突城内各国使节都睁大眼睛看着呢。
方钦化对谢涵做了个刀了的动作,“离太子快马到宫门还有一个多时辰。”
“不可。太明显了。”沈澜之来回踱步,“就算先君没有下过废太子的旨意,还有武公的遗诏摆在那儿,总归还是君侯更名正言顺些,若是动手,反而显得心虚。”
很快,在大家口口声声中,谢泾入宫了。
当初,谢涵失踪,他直接发疯,用最后的耐心把谢沁接进宫交给虞旬父后,就去了谢涵失踪点,渐渐没了音讯。
有人说他随温留君进了瘴林,有人说他被残存的刺客杀死,总而言之,随着一年的时光过去,没人觉得他还会回来。
可他偏偏回来了。
让谢涵一方高兴的是,他还带回了一个人——缃色的衣衫,瘦弱无骨,不良于行,却妩媚动人。
谢涵直接跑到门口抓着人手,“小怜!”
当初应小怜和他换了衣服去引开虞旬父的杀手,他虽然不断地派人找,可内心深处已经不觉得对方还活着了。
现在看到活生生的人,如何不让他欣喜,“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他抱着人狠狠拍了下对方肩头,给应小怜都拍无语了,瓮声瓮气道:“君侯当小怜是无恤吗?”这一巴掌想拍死谁。
“哈哈。”谢涵尬笑两声,挥开谢泾派来给应小怜推轮椅的人,亲自给人推着,“本君这就叫阿劳过来。”他想问问对方如何脱险,到底现在不是好时节,对谢泾说:“恭喜太子殿下平安回来,殿下带回小怜,我感激不尽。”
谢泾看四周雕梁画栋,却是满目霜白,他在路上就知道齐公殡天的消息,此时道:“启程回来的时候,婧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三哥此时恐怕根本不想见到婧儿。”
四周都是人,谢泾从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怎么看,谢涵却还要注意风评,笑道:“太子殿下多虑了,殿下安全归来,我只有高兴的份。”
谢泾恍然,看着四周人,知道自家三哥恐怕只是在对他说假话,但假话也好,假话也好,“真的吗?”他甜甜一笑,凑近对着谢涵耳边正要低语,却瞥见旁边一个小人儿靠近。
他愕然,“三哥,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原来是玖三思走近,谢涵无语,“是二姐的孩子。”
谢泾恍然,他爱极了这张脸,蹲下笑道:“真是一天一个样,一年不见,三思都这么大了,鬼鬼祟祟过来干什么?”谢泾喜欢玖三思,似乎不需要什么理由,看脸即可。
“没有鬼鬼祟祟。”玖三思对着谢泾一板一眼,然后拿出小锦囊递给谢涵,腼腆道:“玉璧三思好喜欢,三思也要送舅舅一个礼物。”
“舅舅等会儿看。”谢涵一欣喜于应小怜的回来,二烦忧于谢泾的出现,对这个锦囊只一笑而过,就转头交给寿春收起来。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忽闻金鸣声响。
谢涵还没登基,但在推辞再三接受两位先君遗诏时,便已经是灵前即位了,他面前,除了持刀侍卫,任何人不得携带锐器,只有谢泾身份敏/感,他佩剑上来,一时无人阻拦。
玖三思抽出谢泾的剑直朝谢涵刺来。
三人离得太近太近,四周卫士根本反应不过来。
甚至谢涵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又或许他反应过来了,却因为什么而产生了一息的犹豫,谢泾已经挡在他面前,被一剑刺穿了心肺。
玖三思只有二人腰眼高,故剑锋从下向上刺出一个大斜口,几乎贯穿谢泾半片胸膛,他一脚将还要靠近的小孩踢了出去。
之前觉得可爱,现在却变得可恨,谁也不能伤害三哥。
其力之大,玖三思直接撞飞到一根柱子上,缠着银龙的抱柱满是血迹,小小的身躯顺着血迹滑了下来。
谢涵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立即吼道:“太医,快传太医!”
他抱着谢泾,去捂对方胸口的窟窿,“太子,太子你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到。”
“三哥要叫我婧儿,噗——”谢泾吐出一口血,见谢涵脸上惊慌,因为失血,他眼睛有些花了,分不出这是真是假,就当是真的,他浅笑起来,“三哥,婧儿死后,你会为婧儿掉一滴眼泪吗?你会永远忘不掉婧儿吗?”
太医来的格外的慢。
谢涵瞧着他,缓缓道:“婧儿总是让三哥这么刻骨铭心。”
谢泾安心地笑了起来,抬手轻抚谢涵面庞,“三哥可以对婧儿说一句话吗?”
谢涵:“什么话?”
谢泾的神色变得悠远,“婧儿不怕,三哥在这里;婧儿不哭,三哥带你走。”
那个世界的三公主谢涵不明白,但此世回来后的谢涵仔细翻了所有记忆,找到了:四岁那年,谢泾和谢漪被一起掳劫,他带人找到窑洞,把饥寒交迫发着高烧的小妹背出来时,就是这么说的:婧儿不怕,三哥在这里;婧儿不哭,三哥带你走。
当然,他记忆里找不到的真相是:那场掳劫是鲁姬策划的,谎称龙凤胎让她日夜不安,帛哪能包的住火,终于在一次跟随齐公秋巡时,她买通了劫匪:杀了女孩,留下男孩。
谢婧从小敏感,他觉得所有人都对他饱含恶意,在鲁姬和秋屏说那些话时,他正躲在衣柜里,当时他想:就这样死掉好了,反正也没人希望他活着。
等到真的顺了鲁姬的意被抓走时,他才发现死之前好可怕,又黑又累又饿又冷,他们还会打他,他只想快点死掉,结束这种痛苦。但先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捧光。
谢涵搬开洞口的石块爬进来,背起谢泾,从此——一句话,一辈子。
“婧儿不怕,三哥在这里;婧儿不哭,三哥带你走。”谢涵轻声细语,极尽温柔,就在这种温柔中,谢泾永远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太医终于姗姗来迟,谢涵大发雷霆,“太医署离这里才几步路,你们是爬过来的吗?本君还敢让你们看病,等死都比等你们快些!”
一个个太医苦不堪言,跪在一起认错,“臣等死罪。”
真是怪不得他们,是传唤的侍官说错了地方,害的他们白绕了一圈,但此时此刻面对盛怒的谢涵,没人敢吱声。
谢涵按着额头,“还不过来替太子治伤。”
几人膝行向前,一摸谢泾脉象,心里咯噔一声,当即找垫背,“神医还在扶突,请君侯传唤神医。”随后,施针止血,包扎伤口,灌补气血药物。
最后,还是党阙来当场宣布谢泾和玖三思的死亡。
“齐太子薨了。”
“玖小少爷已经气绝身亡。”
消息传出去没多久,鲁姬便投缳自尽了,谢娴更是直接晕死过去。
一下子就要多备两套棺木,所幸给齐公操办多进了许多里料,目下还绰绰有余。
霍无恤跟着须贾在棘门营练兵,听到谢涵遇刺的消息匆匆赶回来,夜已深。他叩开门,“君侯?”
室内很暗,谢涵没有点灯,只有斑驳的月光从窗缝漏了点滴进来。霍无恤以为他已经安置了,却见人盘坐在地上,听到声音抬头,“你来了?”
月光打在他背上,照不亮他脸庞,霍无恤轻声道:“我有些怕黑,点个灯好吗?”
烛火轻启,霍无恤这才看见他身侧放了个锦囊,锦囊上铺着卷短帛,帛布边一只粗糙的竹蚱蜢。
他拿起短帛,见人不阻拦,展开看到:
——舅舅,在您看到这封信时,三思已经不在了。
但三思永远感激你的爱护,三思知道你来放了三思,是顶着多大的压力。
三思不想你以后后悔,也不想你后悔后对母亲有芥蒂,所以做出了这个选择,舅舅千万不要难过。
三思从来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快乐,所以也不害怕死亡有什么痛苦。
以前三思害怕母亲伤心,害怕父亲不满,害怕叔祖父失望,所以三思不敢死,但现在父亲不会不满,叔祖父也没法失望了,反而三思还会拖累母亲,害了舅舅的大计,既然如此,三思为什么要再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