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下(302)
谢涵看他一眼,幽幽一叹,“许是——关心则乱。”
霍无恤心头一跳,眼神四处乱飘了一会儿,才又说,“你今天在外面吃了那么多零食小吃,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别又闹肚子了,我今晚勉为其难陪你睡一会儿罢。”
月色下,他看着对方侧脸,只想着他既不想做北境守将,也不想去扶突,只想在温留......一直在温留。
三日里,谢涵一头带着霍无恤把温留城重新摸了一遍,好些他陪宋玉的时候觉得好玩好看好吃的,当时就记了下来想着有机会带人一道,不想机会来的这么快。
另一头,他也交接着说是温留,其实是北境八城的政务。主要是交托给沈澜之,他取下臾光剑,突然想到这是对方当初从欧家求来送他的见面礼,不觉有趣。
“来来去去,竟又回到兰兄手里。”谢涵将剑递到沈澜之手上,“本君不在的时间里,训练土农为主,修河为辅,无论文臣武将,但有不听兰兄调遣的,可斩之。”
沈澜之是受多了托孤的事,因此拿剑的手很稳,“等君侯归来。”又问,“君侯此去,感觉很不好吗?”何以下达“训练土农为主”的命令,又何以说出“可斩之”的话来。
“保险罢了。”谢涵摇头,“这叫无恤前去的调令,总让我心中有些不安稳。”
他又给豫侠、温亭等等都去了信,在他不在的时间里,让他们加强联系。
临行前一日,姬云流来找了谢涵。
“扑通。”没有故作甜美可爱,没有亲昵的表哥称呼,她干脆利落地对谢涵跪下,“请温留君带我前往交信。”
谢涵疑惑,“公主——”
“我知道,这次交信会盟会选出梁国新王。”姬云流的脊背挺得很直,“我是大梁公主,梁武王第六女,梁哀王、梁平王之妹,我理应在场。”
“我知道带我前去,温留君定会有些麻烦,在此,想请温留君听我说几句话。”
“第一,我不爱慕卫将军。燕太子拿我当工具人,二姐心中只有她的夫君,我当初那么说只是借此让霍将军放下戒心带我离开燕国。”
“第二,我不爱慕霍将军。只是在扶突的几日里,虞家主找了我,要我试探温留君与霍将军的关系,并挑拨离间,他承诺会给我七妹的下落。”
“因此,我一有燕太子的一桩秘密可告诉温留君,二可帮助温留君给虞家主传递假消息。”
“请温留君带我。”
谢涵打量着底下苹果脸的女孩,见人满脸坚毅,问道:“公主去了 ,又能做什么呢?您只是个公主。”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当在场。”姬云流笑了一下,“而且虞家主始终没有给我七妹的下落,但我知只要七妹听到消息,也一定会赶过去的。我们姐妹中,属大姐和七妹最有头脑,可大姐偏执放纵,唯有七妹冷静沉稳。只要见到她,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谢涵心中淡淡道,遂伸手扶起姬云流,“想来燕太子的秘密,云流公主并不会现在告诉我。”
姬云流抿嘴一笑,“云流可以先说一半,随齐君出行的名单中,有一个燕国细作。”
谢涵胸腔中心脏剧烈跳动一下,他踏破铁鞋寻不到的揭发狐源的证据,不会在这里罢,“你有证据吗?”
“没有。”
谢涵:“......”
“但我知道虞家主有。”姬云流道:“虞家主和那细作私下和解了。”
谢涵勃然大怒,“他竟如此吃里爬外!”
等姬云流走后,谢涵往后一靠,让阿劳推出屏风后的应小怜,“小怜看这位梁国公主说的话几分可信?”他素来相信应小怜看人的眼光,也因此能忍耐对方那蹩脚的经商爱好。
“八分罢。”应小怜道:“她可不像满心情爱的人,当初会因为爱慕无恤得罪你,我便觉得奇怪了。”
“全力支持太子与中卿的变法强国之策,有违此誓,人神共戮。”应小怜缓缓回忆着虞旬父当初的誓词,“其实当初虞家主只说了支持变法,其它一概未提。或许这变法底下也有什么交易。”
“虞家主也非君上亲信,能来守卫君上安全,极有可能是狐相的提议。君上对狐相向来言听计从。”
谢涵点点头,“我偶遇云流表妹,她求我带她回国,我怕路途漫长有所差池,将她带到交信交给梁臣,毫无不妥。”
解决完此事后,霍无恤捧着榛子过来叫他吃晚饭。他霍某人一来,涵某人的三餐自然就有他负责了。
八宝鸡、板栗烧肉、轻水鱼、二月鲜、荷包蛋、桂花糕、牛肉羹,不一会儿,谢涵就吃的积食了,霍无恤好笑,替他揉了会儿肚子,拉人起来散步。
到一半,忽有宋玉院中的婢女过来,说:“公主突然流泪,不知为何,奴婢们不知如何是好。”
谢涵皱了皱眉,第一宋玉不是会干这种邀宠事情的人,第二其院中的婢女也没有那么关心宋玉才对。
但想到这一离去就是数月,沈澜之恐怕也管不了那么宽,因此他还是要做出重视宋玉的样子来,免得被底下人欺了,也便过去了。
一入宋玉院子,葛叶便迎了上来,带着他往一条小径过去,“公主前几日便要了许多白布,今日又买了白烛。”
不远处看到幽暗的火光,葛叶便放低了声音,“君侯且轻些,公主身子不好,莫惊了公主。”
只见宋玉披着白衣,带着白帽,四周摆着白烛,中间一块木牌。
宋期。
宋期——
宋期!
霍无恤心头一跳,侧头看谢涵面色,果见其脸上像罩了一层寒霜。他知其平生两大恨事:
第一,变法功败垂成,使他东宫门下死伤无数。
第二,让宋威侯强娶了谢妤,受紫金赤兔之辱。
“宋玉,你竟在我府上祭奠宋期?”黑暗中,谢涵冷冷开口,“算起来今天是宋太子四百日祭啊。”
宋玉惊了一惊,扭头见谢涵、葛叶,忽然什么都明白了,难怪她偷偷拿白烛白布都这么顺利,原来是有人暗中助她,在等这一刻。
她呐呐道:“夫君......”
谢涵抬脚就要踢灭烛火,宋玉连忙上前护住,肩膀挨了其一脚,所幸谢涵临时收力,才没受重伤。
“不能踢,踢了哥哥就要做孤魂野鬼了。”宋玉捂着肩膀哭道:“太夫人定了哥哥谋逆弑君的罪,无享祭无庙宇。若再踢了这香火,哥哥便魂无所依了。”
霍无恤上前扶起宋玉,趁机在她道:“别说话。”又对谢涵说:“君侯,你忙了一天,也累了,这边我来处理罢。”
谢涵盯着宋期的那块排位,“他这种人,罪有应得,我的府上,是不可能让人祭奠他的。”
“温留君何必赶尽杀绝?”宋玉咬牙道:“罪有应得?这世上,能指责我兄长的只有曾经的太夫人,而现在,兄长已经用他的命向太夫人赔罪了。您和太夫人也没有资格再指责他了。”
谢涵冷笑一声,“无能护住妻子的男人,竟也情有可原了?”
“无能?”宋玉挣开霍无恤,向谢涵一步一步逼近,“易地而处,难道您能比我兄长做的更好吗?倘若是齐君要强娶欧小姐,以楚楚夫人和太夫人、娴公主、八公子相要挟,难道您不会妥协?”
“若兄长舍弃我与母亲,与太夫人远走高飞,那他还是人吗?这样的禽兽,太夫人敢嫁吗?”
“兄长不明当初局势,以为帮太夫人传出消息给齐国,会为宋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他不能。难道温留君您能吗?江山和女人,社稷和爱情,您也做过太子,怎么选择还需要考虑吗?”
宋玉声泪俱下,“我兄长错就错在,他让自己落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错就错在他没有齐君这样正常的君父,没有楚楚夫人那样地位尊崇的母亲,没有太夫人这样聪慧果决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