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96)
还剩什么,能让池肃有所忌惮?
对了,他还有个唯一的儿子。
他突然松了手,泪湿的脸深深低了下去,再抬眼时,那里面不再有恐慌和绝望,剩下的只有狠厉,他瞪着猩红的眼睛,声音已没了初时得慌乱,“您想对他怎么样,我自然什么都拦不住,但我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
池肃看着他那双和自己年轻时极其相似的眼神,坚定且狠厉,他暗暗心惊,还没开口呵斥,池律又道:“他是无辜的,一开始要在一起的人是我,您要是伤害他,那我这个做儿子的只能把自己赔给他了。”
“啪--”
巴掌带着劲风扫过来,池律被打得偏过头,嘴里瞬间漫开铁锈味,他竟有些苦中作乐地想,这两天怕是不能去找他了,脸都不知道要成什么样。
池肃指着他鼻子爆喝,“你威胁我?!”
池律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淡道:“是。”
“咚--”
几乎是刚回完话,肉体沉闷地撞击声混着秦玉贤的尖叫一块响起。
地面光滑,池律瞬间滚出去老远,后背碰到墙边立着的大型盆景才被迫停下,腹部剧烈的绞痛让他趴在地上半天没喘过气,旁边碰到的观赏瓷器晃了两下,“砰”地一声砸下来,碎了一地,池律刚要撑着地面起身,被突然爆开的瓷片扎进掌心,许是扎得有些深,鲜血立刻便顺着手心往下滴。
秦玉贤什么都顾不上了,魂飞魄散般扑到他身边,捧着鲜血淋漓血肉外翻的手吓得脸都青了,池肃却全然不为所动,随手捞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往池律身上招呼,池律怕波及到秦玉贤,使劲将她推远,结果稍一用劲,手心钻心的剧痛让他骤然失了力。
池肃并未停手,重击雨点般落在池律身上。
秦玉贤见池肃发了狠,吓得心头发颤,上前抱住池律哭道:“你没看见他受伤了吗?别打了!”
池肃一把掀开她,“这个逆子!打死也罢!”
秦玉贤吓傻了,上前死死抱住着池肃的手,但他的力气哪是秦玉贤敌的过的,没几下就甩脱了,又冲上去踹了池律几脚,狰狞道:“我和你妈含辛茹苦二十年把你养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却反过来用自己来威胁父母?!谁教你的?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中华的传统美德被你吃了?!”
池律抬起沾了血的脸,有些虚弱道:“我是对不起你们,可你们作为父母,却用我最爱的人的性命威胁我!全然枉顾我的意愿!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仗着有钱有势,就要强取豪夺吗?!”喉间竟呛出血沫,“我有自己的感情,有想要做的事,不是你们用来追逐名利炫耀的工具!”
池肃脸上几经变换,有些不可置信得看着池律,像是不认识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池律一口气说完,没多久眼前一黑,倒在秦玉贤怀里不省人事。
再次睁眼时已经不在那个没开灯的昏暗的客厅了,他闻到了一股医院独有的难闻的味道。
他偏头看了看四周,见秦玉贤靠在沙发上假寐,她在梦里都紧蹙着眉头,脸上满是憔悴。
池律心理有些难受,沙哑着开口喊了一声:“妈。”
秦玉贤猛地惊醒,见他醒了,立马扑过来,喜极而泣道:“你、你醒了?”
池律艰难抬手,擦去她眼角的眼泪,“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秦玉贤摇摇头,“不说这个.....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妈去叫医生?”
“我没事,我.....睡了多久?”
秦玉贤刚止住的泪水又掉下来,“睡了一天一夜。”
“我爸呢?”
“问他干什么?他都想弄死你了你还念着他?”秦玉贤拉下脸,责怪道:“你也是个没良心的,干什么跟他对着干,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池律叹了口气,握着秦玉贤的手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您不要担心了,他怎么说都是我爸,我相信其他父亲遇到这种问题,也不见得会比他温和。”
“你倒是会替别人开脱。”秦玉贤想起昨天晚上池律眼底的狠厉,神情敛了敛,“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叫什么灵的?不惜用自己做赌注?”
闻言,池律垂了眼眸,眼底浮起温柔的碎光,轻声道,“他很好。”
秦玉贤脸色黑了黑,没有接话,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喜欢男的?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同性的?”
池律没有立刻说话,半晌才犹豫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以前没觉得自己是同性恋,直到喜欢上他。”他似乎有些困惑,眼底聚起一团迷雾,“可是,我对其他男生并没有兴趣,我觉得,他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神情怔忪迷茫。
俄顷,又回过神,语气有些冷淡:“妈,你之前不是说过同性恋没什么,会尊重儿女的选择吗?为什么昨天晚上,你会是那种反应?”
说完,他抬眼往向秦玉贤,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质问和探究,“您只是在套我的话对吗?什么时候,我们母子之间也要这样试探和猜忌?不惜说谎诱骗?”
他眼神太过犀利,秦玉贤有些恼怒,马上反问道:“那你呢?你和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和家长说过吗?我这个当妈的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池律移开视线,神情更加淡然,“我要是说了,唐松灵现在还在我身边吗?昨天晚上我爸说得话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一脸不必再言的样子。
秦玉贤气急,咬牙道:“所以,你现在是非要和他在一起是吗?”
“是。”
她蹭得站起来,“我不会同意的!你爸也不会同意,你怎么可以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我从头至尾就没有奢望过你们同意,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切错在我,不要去伤害他。”他睁开眼,视线轻飘飘落在秦玉贤脸上,“如果你们觉得丢人,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也可以,但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养育之恩,在我心里,不管你们还要不要我,你们都是我最敬爱的父母。”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怎么会不要你?!”
池律笑了下,低声道:“谢谢妈妈。”
片刻后,耳边传来重重得关门声,
当天晚上池律便出院了,他身上大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地方便是手心被瓷片扎的那几下,好在没碰到筋,缝了三针按时换药就行。
自从那天起,池肃整日里对他横眉冷对,父子俩十天说了不到五句话,秦玉贤又心疼又生气,总之家里的气氛越发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这段时间他被隔绝在家不允许接触外界,手机被没收了,为了不让他用电脑,家里的网线都被拔了,说是不想清楚就别想出门。联系不上唐松灵,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什么威胁,晚上做梦都是去见他,每次快见着人了,梦就醒了。
就这样被圈到过年那几天,家里来了许多人,他们每天忙着接待客人,也就没工夫管着他, 大年初三,池律借着陪亲戚家小孩玩的名头终于出到院子里,沿着墙根跑到后花园,翻墙跑了。
这地儿住着的人都有家庭司机,连出租都不往这儿来,他又没手机,好在这几天家里来了许多年级大的长辈,说他这个在读大学还是个学生,发了不少压岁钱,徒步跑了五公里,终于在路边看见出租车。
直到车子启动起来,他扒着窗户往后望了望,确定没车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出租车内充斥着一股长时间空气不流通的难闻味道,司机抽完最后一口烟,将车窗打开一条缝把烟头扔出去,又立即合上,如果是以往,池律未必能忍得了这般糟糕的环境。
偏头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心脏被即将见到那人的喜悦充盈得饱胀不已。
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见他的心情已越发急迫,竟是连一秒都觉得煎熬。
正月里,许是大家都回家过年了,街上没多少车,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便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