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117)
这次池律没有立刻应声,迟疑一瞬,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贺旗没错过他那一秒的停顿,暗暗咬牙,但面上还是朗声笑了笑,空着的手挠了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那时候不懂事,老找他麻烦。”说着,他表情浮起明显的怪异,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样子。
池律看了眼去付款的曹海,贺旗知道他想走了,但二十几年的礼数和修养还是让池律开口问道:“怎么了?”
“哦.....想找你帮个忙,你知道的,我妈身体不好,刚医院打电话催我,说她不好好吃药,但......”他意有所指地低头看了看唐松灵,道:“他喝醉了,我妈那边实在催得急,您看能不能.....”
他话没说完,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贺旗心里暗爽真是天助我也,脸上却还是一副实在为难的样子,“你看,这又打电话催了,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下他,要是觉得麻烦的话,把他随便扔哪个酒店就行,完了我把钱转给你,你看.......”
池律面上浮现一丝迟疑,显然是没想到这人刚一见面就找自己帮忙,如此的不见外。
贺旗火正烧的旺,哪能让他跑了,欲拒还迎道:“你要实在忙的话,那算了.......”
“好。”
“好咧,那就麻烦你了。”他指了指门口,“那......我就走了?”
“嗯。”
贺旗把唐松灵往池律身上一推,毫不犹豫得迈开长腿出了门,但他没立刻走。
不远处灯照不到的一片阴影里,贺旗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随便扒拉了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眼睛一瞬不瞬得盯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酒吧门口。
他只是不甘心,只是心疼。
如果可以,他宁愿唐松灵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但他知道,这么多年唐松灵从来没忘记过池律。
他将唐松灵从当年那场浩劫里拉出来,自己都脱了一次皮,更别说唐松灵是怎么过来的。贺旗现在还不确定,但那件事多少和池律沾点关系。
而池律凭什么高高在上衣衫靓丽,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唐松灵?凭什么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哦对了,凭他是池家的人。
贺旗突然笑了下,有些无力得低下头,这就是天道不公啊......
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随着肩膀抖动落在地面。
他就是要他想起,曾经也有个卑微怯懦的人用尽所有力气爱过他。
可很快,他就愣住了。
唐松灵今晚情绪一直低落会不会是因为他?那他们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然而池律已经风轻云淡,往事随风?
贺旗陡然清醒,猛的站起身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一路跌跌撞撞得冲进酒吧,可大厅只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哪里还有唐松灵。
十分钟前,灯光璀璨的酒吧大堂。
曹海付完钱一回头看见老板在沙发边站着,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烦躁,而他腿边的沙发上正摊着一个人,脸朝里侧着,很瘦。
刚好白心从卫生间出来,远远便道:“走吧,阿律。”
池律收起手机,眉头微蹙,“稍等。”
第93章 我求不来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还是伸手将那人扶起,可这年轻人实在醉得厉害,身体里像是没骨头一样,往哪边拨就往哪边摊。
曹海刚想说我来,就见池律俯身坐在年轻人身边,一只手从他后背穿过伸至腋下,继而微微弯腰,另一只手又从膝下捞起,再起身时,那人整个被他抱在怀里。
这个过程已经足够崔海震惊了,直到看见那人的脸,他直接懵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可他要给老板开车,刚明明喝的是茶?
绕是他是董事长助理,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做他助理这段时间,池律有意无意对人与人之间距离过近所透出的抗拒,他感受得最清楚不过,一开始以为是上位者的姿态和威势,后来才察觉到他就是性子里的冷淡。
本以为白心已经是最能接近池律的人了,但,眼前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唐松灵一身瘫软,即使被人抱着,脑袋没力气支撑,还是软软得往后耷拉,一节白生生的脖子漏出,纯男性的喉结明晃晃露在外面。
池律偏头看了一眼,又将他往上颠了颠,让脑袋能搁在自己肩膀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是抱着一只玩偶。
池律一动,曹海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指着唐松灵惊道:“我去!这不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那个什么唐来着,不是没钱吗怎么还跑到这地方来?原来您认......”
“去开车。”池律打断曹海。
“哦......”曹海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整理表情转身出去了。
白心还站在原地,眼中的惊讶还未褪去,“这是.......?”
池律抿了下唇角,淡道:“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池律却不再做多的解释,抬脚往外走去:“走吧。”
车已经停在门口,池律略微犹豫了下,侧头对白心道:“不好意思白姐,我让曹海送你回去?”
白心赶紧摆手,笑道:“没事,小海送我就可以了,你忙你的吧......”说着,她指了指唐松灵,“这......你打算怎么办?”
“找个酒店。”
“那我们一块上车吧,把你拉到酒店门口。”
池律道:“不用,离这不远就有一家。”
“哦......好。”白心又看了看脸贴在池律胸口人,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喝晕了,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他。
车已不见了踪影,池律才挪动步子往前走,前面拐过街角,再走三百米,就到他说的酒店了。
他步伐平稳,腰背挺直,如果忽略他肩膀冒出的一小撮头发和身侧晃荡着的脚尖,几乎看不出他抱了个人。
夜间接近凌晨一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冷却下来的空气在耳边流淌,池律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只有无边无际的麻木,和过去的七年里没有任何区别。
开房、进门、开灯。
池律将浑身烫热的人放在床上,拉了被子一角盖在他腹部,虽然是盛夏时节,但醉酒的人仍然有着凉的可能。
他做完自己能做的便起身离开,未有一丝停顿,但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了,却还是犹豫了。他一向是个很负责人的人,今晚的事是受人之托,把一个醉得毫无意识的人扔在这儿似乎很不妥。
想走,但长进骨子里的教养告诉他你要待在这儿。
池律在玄关处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返身回到房间。
关了房间所有的灯,搬了一把椅子,面朝落地窗坐着。
有限的空间里,所有事物,包括空气,似乎都是静止的,窗外的灯光被纱帘阻隔得朦胧又微弱,勉强能映出角落里池律如雕塑一般的身影。
他坐在凝固了的静谧里,一动不动,眼眸微阖,似乎在假寐。
凌晨五点,当第一束微光撕开黑沉沉的天幕时,他立刻起身,快速而平稳地走出酒店,衣冠端正,连一根头发都没乱。
上午十点,当纱帘已经挡不住窗外强烈的阳光时,唐松灵纤长的眼睫才微微动了下。
或许是酒精作用,他觉得自己睡了一个这段时间最安稳的觉,没有乱七八糟的梦,也没有清晨五点就开始响的闹钟。
但长时间不接触酒精的身体还是有些扛不住,一睁眼,脑袋里的闷痛就叫嚣着扑杀过来,他将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缓了好一阵,待眼前眩晕散去才睁眼,勉强动了动没什么力气的手臂,在枕头边摸到手机,按了半天都按不亮。
........怪不得闹铃没响,原来是没电了。
环视了下酒店,唐松灵对贺旗越来越大手大脚的消费行为很不赞同。
快速洗漱完下到一楼,酒店工作人员客气得让唐松灵心里发虚,他连免费的早餐都没敢吃就跑去退房。
“你好,退房。”
“好。”前台小姐接过房卡,视线在电脑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微笑道:“麻烦出示一下收据,好给您退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