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106)
那时候真是单纯又坚定,什么都没有,就敢许下这样沉重的诺言。
他在楼道里愣愣站着,好像还能感受到当时池律心跳的节奏和他温热舒缓的气息,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沉静又温柔的声音。
怔忪了很久,才从这场已经过去五六年的幻梦里醒来,他努力扬起头,将眼眶烫热的液体逼了回去。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抬脚走进狂风肆虐的冷冬。
今天风格外大,卷得漫天尘土飞扬,冬日里本就不怎么蓝的天成了一种诡异的土黄色。医院路边的一颗枯树下,贺旗将领口又往上提了提,手里捏着一张银行卡,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脸色灰败的人,“唐松灵,你哪来这么多钱,该不会真去抢银行了吧?”
“胡说什么,这是给你妈的救命钱,里面有二百六十七万,你都拿去吧,不用还,把之前那五十万还我就行。”
贺旗瞪着眼睛冲唐松灵那张寡淡的脸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一抬手将银行卡又塞回唐松灵手里,“你要不说这钱咋来的,我是不可能收的。”他顿了下,调笑道:“等实在没钱了,我这姿色,去夜总会怎么着也能混个头牌,我就算卖身也不要你这卖命的钱。”
唐松灵将银行卡又给他塞回去,淡道:“这不是什么卖命钱,你之前说对了,这是你爸给我妈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他抬眼看了看贺旗,道:“你再叽叽歪歪,我都要怀疑你妈的命对你来说到底重不重要了。”
贺旗愣住,半晌有些不自然得摸了摸鼻尖,犟道:“既然是他给你们的,那就是你们自己的,我不要。”
唐松灵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哎——你干嘛去?”
“不干嘛,去派出所把这钱上交了。”
“啊?为什么?”
“看新闻说贺廉得资产查封的查封,冻结的冻结,这钱也算吧。”
贺廉一听这话急了,一把逮住他胳膊道:“你、你等一下!什么毛病啊你,这钱自己用不行吗?你妈的病后面也都是用钱的地方,你是不是脑子锈逗啊?”
唐松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这钱是我妈让我给你的,你不要我也不好给她交代,就只能上交了。”
贺旗皱着脸磨蹭了好一会儿,还是妥协了,“那.....谢谢你.....和阿姨。”
唐松灵缓和了脸色,道:“不用谢,应该的。”
他为买房的事耽搁了好几天,直到今天一切都处理完,才有空来看苗韵。
她比走得时候气色好了许多,脸色稍微亮了一点,唐松灵带着她又做了一次检查,苗韵有些疑惑,道:“最近为什么老做检查?医生咋说的?”
“没什么,多做几次也没什么坏处,预防并发症。”
“哦。”苗韵看着唐松灵把洗好的衣服一样样都拿出来,放进柜子里,还有一袋食盐,产妇缠腰的布袋之类的东西,疑惑道:“你拿这些干什么?”
“给贺旗他妈带的。”
“哦.....”苗韵看着他淡淡的侧脸,咽下心里的疑惑。
“您躺着睡会儿吧,我把检查报告拿去给医生看看。”
“嗯,你去吧。”
肾脏外科诊室的人永远都很多,唐松灵特意等到下午才去,最后一个患者从诊室出来,唐松灵拿着单子敲了敲门,“笃笃笃——”
“进来。”
见是他,中年医生扶了扶眼镜,道:“坐吧,检查单子给我看看。”
唐松灵递过去,有些紧张得观察着医生的脸色,半晌,中年医生道:“心律已经达到做手术的标准,有肾源就得着手换,不能耽搁太久,时间一长很可能又不行了。”他放下单子,透过厚厚的镜片望向唐松灵,“这段时间手机一定不要关机,随时查看消息,一旦有了立马要到医院办手续,否则很有可能抢不上。”
唐松灵大喜过望,这是着一个月以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激动地脸色涨红,连声道:“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
从诊室出来,他拿着单子又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沿着医院周边吹着冷风走了很久才冷静下来。
也许不久之后,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能结束了。
也许,一切还能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从那天开始,唐松灵每天都想方设法得让苗韵的高兴,住宿离医院很近,他有更多的时间为苗韵准备营养丰盛的餐食,每天带她散心,期盼着医院发来的消息。
但是有一个人的电话比医院的消息先一步过来。
第84章 偿还旧情
那天午饭刚过,唐松灵将饭盒拿到水房清洗干净,往回走时手机铃声响了。
这段时间唐松灵对手机提示音极为敏感,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就赶紧接起来,“喂?”
“唐松灵。”
他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听筒里是个清亮的女声,有些陌生但又很是熟悉,好几年没见过她人,不由得有些恍惚,“是......政儿吗?”
“是我。”对面紧接着道:“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哦......有。”唐松灵不明白几年没联系的人怎么突然会打电话过来,疑惑道:“是有什么事吗?”
对面笑了下,道:“没有,我最近回国了,闲着没事,想跟你聊聊天。”
“哦,好。”唐松灵道:“那什么时间,在哪见面。”
“就现在吧,我给你发个地址,过来就行。”
唐松灵想了想,下午也没什么事,就顺口答应了:“好的,那一会儿见。”
后来没多长时间他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和路政儿见面,或者,连电话都不该接。
如果能再思索下就能想通各中关窍,他现在用的这个号已经不是之前的号了,和路政儿决裂之后,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联系方式,这个号除了大学同学以外,也只有池律和苗韵知道。
见面的地方是在离医院较远的公园,今年的冬天很冷,又是中午,公园没什么人。唐松灵到的时候路政儿已经在一个角落的长椅上坐了不知多久。
见他来了,路政儿指了指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坐吧,我都擦过了。”
她面色不怎么好,不是记忆里的明艳,有些憔悴。
这是两人闹掰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又隔了这么长时间,唐松灵难免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晚,我也刚到。”她和池律一样,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是礼貌又疏离。
“.....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政儿没有立刻回答,张嘴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今年好冷,京城的雾霾倒是比往年好很多。”
“嗯,国家有在治理。”唐松灵顺着她的话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望着远处萧条的景色,光秃秃的枝丫上来回蹦跶的麻雀在空中飞了几个来回落在不远处,哒哒哒的在地上啄着什么。
路政儿先开口道:“你最近怎么样了?”
唐松灵垂下眼,有些狼狈地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颓丧藏了藏,道:“没什么特别的事,还是那样。”
“哦......”路政儿拢了拢领,“我记得你不是考到津市了吗?现在还没放学吧?你怎么在京城。”
“有点私事.....”
“需要帮忙吗?”
“不用。”
沉默又在空气中蔓延,好一会儿,路政儿深吸了口气,道:“你和池律还在一起,对吧。”
“嗯。”
“有考虑过分手吗?”,这句话已经十分冒犯了。
唐松灵终于抬了抬眼皮,脸色微沉,“没有,我不会和他分开。”
“哦,是吗?”路政儿说的很随意,表情也没怎么变,像只是确认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伯父伯母不会同意的。”
唐宋灵闭上嘴,不打算再接话,他已经在琢磨什么时候起身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