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67)
池律在窗边站定,转过身来,垂眸盯着她道:“我要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嗓音沉沉,听得穆宁心里一紧,将事情经过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倒出来,“他的腰撞在一个石台的尖角上,受到重创,其中一节腰椎骨有轻微骨裂,还有些移位变形,医生说,最少得休息一个多月才能正常活动。”
池律本就长得高,此时背对窗子站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着他黑沉的影子压下来,穆宁后背无端窜起一股寒意,越说声音越小。
好一会儿,穆宁都没听到他说话,鼓起勇气一抬头,骤然撞进一双猩红不已的黑眸里。
“你说.....什么?”
穆宁哆嗦了一下,结巴道:“但、但是,养得好的话,也能像正常人一样,但大概率会有后遗症,以后估计不能长站久坐,这个腰伤.....怕是得留一辈子了。”
“骨裂.....”池律微微弯腰,指尖用力压在胸口,良久,才沙哑道:“怎么会......”
穆宁见他满脸都是细汗,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有担心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像是应了她的话,汗水从鬓角滚落,半晌,才听见他艰难道:“我没事。”
原来,心脏真的会疼。
过后,池律又低声问:“韩庄在哪。”
“松灵报了警,他当场就被带走了,昨天警察去学校走访,现在应该还在看守所。”
“还在看守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看见池律笑了下,很快他又道:“既然进去了,那就没必要再出来了。”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强行压抑着什么东西,穆宁眸暗暗心惊,总觉得这不是普通朋友之间该有的感情。
“你走吧,韩庄的事我来处理。”他顿了下又道:“别告诉松灵我来过。”
花坛中的花开的正好,医院忙碌肃然的气氛添了一点生机,到处都是灰色,只有这一簇簇淡粉是有生机,有颜色的。
池律透过不甚干净的窗户垂眸看着,突然愣愣的笑了,莫名觉得唐松灵很像那些明艳美好的花,开在自己无波无澜机械无趣得生命里。
可是,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护他周全。
池律在窗边站了很久,才压下心里翻腾的戾气,一转身,看见站在病房门口正盯着他的苗韵。
池律僵了一瞬,不自然道:“阿姨。”
“不是说这段时间不准再见他吗?”
“听说他....住院了,我不放心,想来看看,他一直睡着,不知道我来。”池律垂了眼睫,道:“对不起,阿姨,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他怎样了,马上就走。”
苗韵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真的这么喜欢他?”
“是。”
苗韵点点头,又道:“喜欢是最容易的事,可是一辈子都对喜欢的人负责,却很难做到,你还小,以后多的是面对选择的时候,到那时,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的对待他。”
池律不知道苗韵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总之不是将他推开,就已经很好了,他定了定心,缓缓开口:“以后很远,也很长,谁也不能保证明天一定会怎么样,但是阿姨,我这辈子,只要松灵一个,足够了。”
“好......好。”苗韵怔怔点头:“希望你说到做到。”
池律陡然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苗韵,顿了片刻才道:“阿姨,您......为什么说这些?”
苗韵眨了下灰败的眼睛,慢声道:“阿姨最近有些忙,顾不到松灵,你帮阿姨照看几日。”她停了下,目光透过房门上的小窗子,落在唐松灵身上,“医生说,他腰椎骨有些骨裂,伤势虽不是特别严重,但到底伤在腰上,得仔细照看,大概率会落下病根,估计以后不会太好受。”
说完,又转头看向池律:“你们既然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吧,阿姨也不做这个恶人了,那些天把他关在家里,再打再骂,他都不松口,他心在你这儿,我再怎么阻止也是徒劳。”苗韵垂下眼,叹道:“经此一遭,以后的路有多艰辛,你也该清楚,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也不会让阿姨失望。”
池律震惊不已,他不明白苗韵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愣了半天,只觉得一直梗在胸口的石头落了地。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折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心里却酸涩难捱。
他喉间微不可察地哽咽了下:“阿姨,谢谢您。”
苗韵呆泄得点了点头:“不用,这是你们自己的缘分,进去看看他吧,医生说下午就会醒,阿姨先走了。”她本要转身,脚下顿了顿又问:“你也要考试,会不会太耽误你了?”
“阿姨放心,我已经保送了,不用参加高考。”
苗韵有些意外:“你是个好孩子,灵娃儿有你一半优秀就好了。”
池律难得有些羞赧,不好意思道:“谢谢阿姨,松灵他很好。”
苗韵又打量了他半晌,转身走了。
池律的目光在她单薄纤瘦的身体上停顿一瞬,转而落在她手里捏着的化验单上,目光微顿。
第53章 我不怪你
唐松灵陷在一片混沌里,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不咸不淡的梦。
睡够了,自然而然就睁了眼。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看了半天,大脑才像年久失修的老风车一样悠悠转动,连带着身上的感觉器官一起苏醒。
浑身上下闷痛不已,但还能忍受。
唐松灵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费劲得环视了下四周,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医院。
房子很宽阔明亮,窗户开着,阳光从扇动的窗帘下变换着形状投射在地上,在地板形成边界分明的色块。房子里的陈设虽简单,但比普通病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最起码没有医院特有的难闻味道,甚至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味。
他转了转脸,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搁的一束素雅的淡蓝色花上。
怪不得有香味,原来是它。
他看得入神,全然不曾察觉门口的异动,等看够了,一回头,瞧见门口站着的人。
唐松灵已经好久没见池律,想得都快疯了,猛得一见他,反而愣了。
“池律。”他轻轻叫了声。
门口的人动了动,掩上门抬脚走进来,直至将手里提着的药袋在床头柜放好,他都没出声。
唐松灵欢喜得昏了头,全然没注意到池律情绪不对,高兴道:“真的是你,不是做梦!我好想你,刚才还梦见你了,梦里天太热,我想吃冰淇淋,你都不给我买,说我胃不好,可我真的特别想吃,就偷偷买了根老冰棍,还没舔两口就被你发现了,然后狠狠说了我一顿....”
他绘声绘色得说着,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发现池律没反应,越说声音越小。
唐松灵看了眼掉在半空中的吊瓶,这才想起自己挨揍的事让他给知道了,顿时心里开始打鼓,心虚得不行,池律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到头来他还是不争气得躺在病床上。
还没酝酿好怎么解释,就见池律又往出走,唐松灵心头一跳,忘了自己还是个病号,条件反射地就要爬起来。
“唔——”
池律正往外走的身形僵了一下,立刻回头看他,见他半条腿已经搭在床边上,又调头急走两步回到床边,俯身将他扶正。
唐松灵趁他还没直起身体,一把抓住池律的手腕,急道:“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又食言了,但是当时情况紧急,穆宁一个女孩子,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那,何况,韩庄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到一半意识到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腕正微微发抖,唐松灵心里更加愧疚。抓在池律手腕上的那只手松开一些,随后一路向上,终于停在池律脸侧,他有些冰凉的手掌贴着池律温润的脸颊细细磨蹭,半晌,唐松灵小声道:“我真的没事,躺两天就好了,和以前一样。”
池律低着头,唐松灵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用手安地轻蹭着他的脸:“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要是再看见他们,我就撒欢了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