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107)
“唐松灵,高考那段时间池律经常回家,你知道他回去干什么了吗?”
提到池律,唐松灵再淡定不下去,张了张嘴,问:“干什么去了?”
“伯父想让他出国,他不肯去,被软禁在家里很长时间,手机都被没收了,他跟你说过吗?”
唐松灵揣在口袋里的手指渐渐收紧,“没有。”
“我就知道,他做了什么都不会给你说的。”路政儿眼角染上苦涩,笑了下,“听说你妈妈生病了对吗?”
唐松灵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得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这么惊讶。”路政儿平静道:“你妈妈需要器官移植,需要一大笔钱,除了这些,还要找人分配肾源,可这两件事对你来说都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黯然,“在这之前,伯父伯母发现了你和他的事,伯父非常气,下手没有轻重,他受了很重的伤,当天晚上就住进医院,可他还是不肯松口,年前那几天又被伯父关在房间,断了他和外界所有的联系,后来还是趁着过年人多翻墙跑的,就为了去看你。”
路政儿平静的声音在寒风中化作一道道冰刀,将唐松灵穿胸而过。
“他知道你妈妈的病情后,跑去求齐主任,让他帮忙解决肾源的事,后来又跑回家,开口向伯父借钱。”她顿了下,平静的声音开始波动,“你以为他为什么突然出国?他为了你放弃交换生的机会,后来为了能借到这那些钱,又以出国作为交换条件。”
“怎么会......”
“怎么不会?!”路政儿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知道,他就为你铺好了所有的路!你凭什么?我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你以为这只是谣言?!”
路政儿冷艳的脸渐渐狰狞,“我们从小就定了婚约,我是两家早就定好的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唐松灵再看她时,眼里已经浮出惊疑,但还没来及开口,路政儿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你还不知道吧?池家欠我家一条人命。”
唐松灵愣住,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怔怔道:“什么?”
“当年池伯父还不是现在位置,我爸爸也还只是地方领导,池伯父是被中央派下来的扫黑除恶专案组的领导,但当时黑恶势力猖獗,已经深入到高层内部,查起来牵扯甚广,工作很难推进,池伯父和我爸相互配合,暗暗调查了很久,才把潜伏在领导班子内部的人揪出来,但当时谁也没想到专案组内部也有卧底,提前知道了池伯父的计划,对方本来要绑架伯母,威胁他们停手,谁知道那天他们家开设家宴,邀请我爸妈过去,当时是伯母坐着他们家的专车去接的,我爸单位里临时有事要晚到一步才逃过一劫,我妈却没那么幸运,她当时还怀着孕,绑架的人不认得池伯母长什么样,索性把她们全都带走了。”
“她们被绑到市郊的林子里,两天两夜,等人救出来的时候,我妈腹部中了一枪,人差点就没救回来,我那个未出生的哥哥也没了,妈妈好长时间精神都有点问题,不敢见生人,听伯母说当时那枪本来是应该打在她身上的,是我妈先发现不对,伸手去推她,但她自己却没躲过去,生生挨了一枪,池家因为这件事愧疚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去赔偿,直到后来池伯母怀孕,两家才指腹为婚,将池律作为她失去的儿子赔给她。”
路政儿说完,突然转身掐住唐松灵的肩膀,崩溃道:“可是你的出现让两家都陷入两难的境地!你让他,让池家,都变成背信弃义的人,他们家欠了我们一条人命,是该要还的,可是你把他夺走了!”
唐松灵定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像一台到处漏电的破机器,怎么都运行不起来。
他无法把这些事和池律联系起来,四周的空气不断地向胸腔挤压,凌冽的冷风顺着气管和毛孔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里,冻得他每根骨骼都在颤抖。耳边尽是路政儿含着冰霜疯狂尖利的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刺得脑袋剧痛不已。
原来他真的抢了别人的位置。
可池律呢?他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作为赎罪的工具?
“我们本来好好的,大学毕业就可以结婚!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他还给我!”
唐松灵努力了半天,他以为自己用尽了力气,但开口时声音仍小得像蚊子叫,“池律知道这些吗?”
“他当然知道,毕业那年为了补偿我陪我出国两个月,你不是在机场就看到了吗?他喜欢你又怎么样?伯父伯母不会让他和你在一起,他还没出生就已经是我的人了,这就是宿命!”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之后扔给唐松灵。
那是一段视屏,房间稍微有些暗,池律站在楼梯口,路政儿正伏在他胸前,池律的手刚好抬起来搭在路政儿肩上,是一个欲拒还迎要抱不抱的样子,他略微低着头,不太看得清表情。
视屏只有短短两三秒,唐松灵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有些呆泄得看着早已停止播放得视屏,顿了几秒又将手机拿起来,离近了仔细看视频里池律半掩在暗光中的脸。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别的事,好长时间没和池律打过视频了,顶多也就发个消息 ,真的很想他,手机里那几张照片多被他翻烂了。
唐松灵仔细看了很久,才将手机还给路政儿。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起身时踉跄了下才勉强站稳,眼前漆黑一片,人也晕的厉害,不得不又弯腰扶着椅背,待强烈的眩晕感过去,视线稍微恢复,才又直起身体。
走之前,他道:“毕业那两个月他是跟你出国了,我知道,但是你用这么拙劣的手段算计他,难怪他会不喜欢你。”
“赔偿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他是他自己,不是上一辈人用来赔偿的工具,希望你们能学会什么叫尊重。”他语气有些冷,“哦,还有,我不会和他分手,除非他不要我。”
“人命只能拿人命还!”路政儿见他刀枪不入,阴狠道,“不过,不是他的命,也可以是别人的,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你会知道什么叫后悔。”
唐松灵回头看她:“这不是个多选题,我的选项只有池律。”
说完,头也不回得走了。
他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冷风刀刃一般贴着皮肤擦过,留下一道道令人心惊的刺痛。这种带着寒意的痛感一路钻进心里,绞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那是池律啊,怎么可以那样对他呢?
原以为他家势强大,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身世背景,可他的父母真的爱他吗?怎么忍心把他作为当成赔偿的工具赔出去啊?
是了,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他像其他被父母溺爱的富家子弟那般玩物丧志,也完全不似传说中养尊处优的池家小公子;相反,他比同龄人自律得多,他的优秀除了天赋加成,后天努力也占了很大比例,人人都羡慕池家小公子得天独厚的天赋和背景,可唐松灵知道,那是泡在图书馆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换来的。
唐松灵迎着寒风走在街道上,睁大眼睛努力看着前面的路,但眼前还是越来越模糊,他猛地停下脚步扬起脑袋,想把溢出眼眶的液体逼回去,但被风吹冷了的眼泪还是一滴滴砸进衣领,冻得胸口下那个器官差点停跳。
只停了两秒,又蒙头往前走,他太狼狈了,湿冷得眼泪糊了一脸,连衣襟前也湿了一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视野隔着眼泪变得模糊,无意间撞到人,惹来一串串低声谩骂。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得心脏病了,否则为什么那么疼?走了很久,终于压抑不住汹涌的悲痛,蹲在大马路边痛哭出声,声音嘶哑难听,像小兽无助的呜咽。他头一次这么心疼一个人,不知该如何排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悲伤,只能放任自己大声哭泣。
似乎只有眼泪,才能将堆积在身体里的伤一点点排出体外。
唐松灵努力将眼睛擦干,掏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的置顶,发了四个字:“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