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112)
唐松灵脸上闪过惊愕,一扬手用力将他推开,狠声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分手!”
池律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宕机了的脑子好像无意中被一巴掌拍好了,又开始咔嚓咔嚓艰难运行,他看向面色狠厉的唐松灵,轻声问:“为什么?”
唐松灵当真给了他一个理由:“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同性恋,我喜欢的是女生。”
池律看着那张爱极了的脸,此时突然觉得陌生,唐松灵和自己说话一直都是温和柔软的,那张脸上也一直都明媚阳光,但是现在这个面容冰冷狠厉的人是谁?
他还是怀疑自己自己听错了,觉得唐松灵在和自己开玩笑,兀自挣扎道:“松灵,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唐松灵胸口用力起伏,截断池律的话崩溃吼道:“累的人是你!你照过镜子没有?!”
池律没说完的话噎在喉间,他咽了下嗓子,苦涩顺着舌根蔓延至整个口腔,“你......不喜欢男生?那一开始为什......”
“你一开始就该听路政儿的话,其实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那时候我被校园霸凌,老师也不管,我只能另找出路,韩庄最不敢动的人是你,我不找你找谁!”
池律眼中终于有了痛色,像是疼极了,连唇瓣都成了可怖的青灰色,“没关系,我愿意保护你,我、我.....”
我什么,他痛得说不下去了,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口不齐的凶器在搅动,痛得他浑身都在打颤。
“高考之后你出国两个月,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不就是陪路政儿吗,那天你们在楼道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没有阻止,因为不在乎,我说的够清楚吗?”
池律看着他脸上的冷笑,对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钢针狠狠钉进骨骼,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语言能伤人至此。
修剪整齐得指甲陷进手掌,额前早已布满冷汗,原本漆黑的眼睛里翻涌着痛楚,那里面的光被唐松灵尽数夺走,不留一寸。
很久,池律好像才攒够力气,小心翼翼又颤声道:“没关系,只要不分手,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你就当、就当只是找了一个庇护好不好?我愿......”
“你疯了?”唐松灵戏谑的表情终于崩裂,“我都说了我不是同性恋,我受够了和你在一起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日子!我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得走在街上,而不是被别人戳脊梁骨说变态,我受够了,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脸色憋得通红,狠狠喘了口气又继续道:“而且,你觉得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跨越阶层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我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没什么阶层.....松灵,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话没说完,唐松灵抢道:“一样?”他抬起胳膊,亮出手腕上廉价的电子表,“为了买这个五十块的表,我跟柜台的人掰扯了半个小时。”
池律条件反射般将手腕往身后藏了下,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刺激到了对面的人,“七十几万一只表,可能对你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价格,但在我看来花七十万买个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就是阶层差异!你醒醒吧!”
“不......”池律摇着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又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扯下腕表,上前塞进唐松灵手里,抖着嗓子道:“ 没关系,以后我有的全部给你,好不好?你喜欢这个,我给你,你......”
唐松灵不可置信得看着池律,只几秒,他回过神一扬手将那只表奋力扔出去,下一瞬,一声轻微的,玻璃碎裂的脆响传来。
本来该是没事的,刚下过雨的草地松软,不至于就摔坏了,但那只表刚好磕在长椅铁制的角上,表盘瞬间四分五裂。
池律低头去看了一会儿,觉得那是被唐松灵丢弃的一颗血淋淋的心。
有什么彻底碎了,再怎么都无法粘合。
他抬起指尖,用力压在胸口,好像有一种错觉,再用力一点,就能按住血来。
太疼了。
一呼一吸似乎都带了刀子,疼得他所有的骨骼都在颤抖。
“我和白竹在一起了,今天来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们以后不必见面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彻底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永不再见。”
“我不信,你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唐松灵语气里夹杂着嘲讽和戏谑,“你和她不同,她爸妈都知道我,愿意帮助我,你爸妈呢?就一百万,你也还要拿出国去换,看似家里有权有势,实则什么你都做不了主。”
池律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眼里最后一寸光彻底被黑暗吞噬,就像大火过后焦黑枯烂的断壁残垣,什么都没有了。
残风过境,卷走所有的期许和美好,只留一片狼藉,和一个站在绝望里的快要窒息的少年。
第89章 一朝梦醒
“爸爸?爸爸,呜呜呜呜——”
沙发边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赤裸着双脚,胖乎乎的小手使劲摸着眼泪,独属孩童的尖锐哭声自张得老大的嘴巴倾泻而出。
男孩哭了一阵,又低头去看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见人还是没反应,也不嚎了,伸手抓着男人的衣襟,蹬着沙发边手脚并用往上爬。
躺着的人眉头紧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却是苍白的,额头上覆着一层细汗,正半张这嘴艰难地喘着气。
小孩好不容易爬上去,一屁股坐在男人胸口,六岁的小男孩体重并不轻,何况是对着一个发了烧的病人。
那人闷哼一声,却仍不见醒。
小男孩挪动身体趴在男人胸口,凑上前,嘴巴对着人耳朵扯开嗓子喊:“爸爸快醒来——”
两秒之后,男人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胸口剧烈起伏,眼帘骤然掀开。
巨浪般的恐惧渐渐退潮,近在咫尺的清脆哭声变得清晰。
他艰难转动脖子,循着声音看向哭得乱七八糟的小男孩,粗喘着气缓了会儿,伸手护住男孩后背,撑着麻僵的身体艰难起身。
“呃....”
腰椎处传来的尖锐痛楚让他所有的动作停在半空,不敢再挪动一分。
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待那股太过尖锐的痛楚稍稍缓解,才又动了动,将身体坐正。
只一会儿功夫,额头就起了薄薄一层汗,他粗喘了几口气,用手背将男孩脸上的泪擦干净,开口时嗓子干哑得厉害,“蒙蒙,妈妈呢?”
男孩哭得直打嗝:“不嗝~不知道妈妈去哪了,嗝......”
隐约想起早上六七点的时候穆宁叫过他,说是去医院了,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勉强提起精神哄着男孩:“蒙蒙不哭,妈妈可能上班去了。”
男孩渐渐止了哭声,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还带着泪珠,专注又好奇地看着唐松灵,稚嫩的脸蛋微微皱起,“爸爸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闻言,拍着穆鹤蒙脊背的手停下,“没有,爸爸做了一个好梦。”
穆鹤蒙摇摇头,小小的眉头蹙着,“可是爸爸看着很伤心。”
“嗯?”
胖乎乎的小手触上唐松灵的脸颊,“那为什么爸爸哭了?”他歪着头认真道:“老师说,人只有伤心了才会哭。”
唐松灵愣住,不自觉得抬手抚上脸侧,触手湿凉,他愣愣看着之间沾着的液体,脸上空白片刻。
“没关系爸爸,有蒙蒙在。”小孩伸出圆嘟嘟的小手帮唐松灵抹眼泪。
唐松灵恍惚抬头,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闷声道:“谢谢蒙蒙,爸爸已经不伤心了。”
“真哒?”
“真的,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唐松灵道:“跟爸爸说说,刚才为什么哭?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这么爱哭,不怕被同学笑话?”
“哼,我才不怕!”穆鹤蒙一台下巴,神气道。
唐松灵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笑着表扬:“蒙蒙真棒,不过人会哭的原因有很多种,不只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