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情深(172)
“你冷静点,听我说。”池肃站起身,走到沙发边上的展柜面前,从乌木雕制的艺术品下拿出一个同样木制的盒子,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老年机样式的手机。
他拿在手心看一会儿,转身走到池律面前,“这个是七年前我用来和另一个人联系的手机,当时所有的通话我都有录音。”
池律并没有接,只盯着那个手机,不自控得后退两步,似乎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池肃重重叹了口气,道:“七年前四月十五号,你回国当天有个海外的号联系我,说他可以帮我们拔除眼中钉,却不具体说到底要干什么,只要我们帮忙获取你和那孩子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对于这种遮遮掩掩的人我本不再予以理会,但那时候确实鬼迷心窍了,我再三确认不会出人命,就答应他了。”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之前,我和你妈发怀疑你和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找人查你们,也有个虚拟号,你当时看到的那两张照片就是那个虚拟号发过来的,后来我找人查了很久,但对方几次沟通都像鬼影一样,根本就捕捉不到。”
“其实我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天,所以这部手机我一直留着。”池肃叹了口气,似乎瞬间变得苍老:“爸爸知道,你这孩子性子虽冷,骨子里却很善良,从小是非对错分得清,这个手机,你拿着吧,所有的东西,由你处置。”
池律盯着那部市面上已经没有了的老古董,目眦欲裂,“除了这些事,你们还....还做过什么?”
他问的很小心,可笑的是他并没做错什么,但池肃的答案对他来说,却像是朝堂上法官对犯人做出的判词一样。
闻言,池肃的目光重终是灰败下来,“还有.....那孩子当年继急需用钱,要卖房子,当时房子是我们买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池律已然崩溃,嘶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他问完,就明白了,还能为什么?为了让他再也找不到唐松灵。
“还有呢?”
“就这些,这辈子的孽,都在七年前做完了。”
池律看着他,眼里尽是荒芜,“....我还能信你们吗?”
池肃眼中的微光倏然摇曳了下,灭了。
曾经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他,在池律问出这句话之后,多年来维持的威严和自信瞬间坍塌。
当年得知唐松灵那期案件时,他后悔过,但只是已经结痂了的老旧创口,不碰就没有感觉,但在这一刻,这个创口被亲生儿子掀开,开始溃烂流脓。
多么讽刺,他从小教导池律做事要光明磊落,要问心无愧,然而当年那颗赤子之心已然在私欲里干瘪了。
池律推门出去的时候,秦玉贤往外追了几步,低声叫了一句,“律儿.....”
他脚步踉跄,对身后小心翼翼的呼喊充耳不闻,大门被拉开的一瞬间,朦胧雨声瞬间变大,整个天地都被包裹在这样的雨声里。
他迈步走过门廊,走进漫天雨幕里。
秦玉贤拿着慌忙找出的伞追出门廊时,池律早已走远,隔着茫茫大雨,看着竟苍凉得让人心慌。
他踩在雨里的每一步,都在细数着自己还有几分资格对唐松灵说爱,数到最后竟什么也不剩。
什么也不剩,唯有一腔深情,却再也拿不出手。
晚秋的雨水虽不刺骨,寒意却能一寸寸渗进皮肉里。
池律站在医院大楼下,迎着漫天大雨仰头去看顶楼,在心里数着去找唐松灵住的那扇窗户,他找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唐松灵住的那间是朝南的,窗户在另一边。
对着那个人竟生出些怯意,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他有些无所适从,自虐般站在雨里,低头愣愣盯着脚下被雨水打落的枯叶。
很快,过盛的雨水在石砖上汇成水流冲着那片被虫子咬的到处是洞的叶子向低处流去。
池律的视线不自觉的得跟着这片枯叶走,它走的很慢,磕磕绊绊走到墙角就不动了。
因为那块石板破碎凸起,漏出下面的泥土,土里站着一株被雨打得歪七扭八的野花,那片枯叶正好被它脆弱的花茎挡住,不至于到处飘零。
池律枯焦的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晚秋还能看到野花。
他快走几步过去,附身仔细看,这野花他叫不出名字,淡蓝色的,小小的,有两片叶子被雨水打落,已不见了踪影。
不知为何,池律心中蓦地疼了下,蹲下身,手掌撑在花朵上方。突然想到什么,他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点进加密相册,找出其中一张照片。
愣愣看了许久,池律突然笑开,眉眼间尽是喜色,没想到九年前唐松灵拍给他的那朵野花和这朵是一样的。
本想叫唐松灵下来看,又想到他前天还发烧呢,池律思索片刻,挽起袖子,从小花周围开始挖,野花根本身就浅,地面被雨水泡得湿软,没费什么功夫这花就被他连根带泥一起捧在手心。
房门被人用胳膊肘压着门把手打开的时候,唐松灵正攥着手机偏头看从中午就开始下个不停的雨,编辑好的短信躺在输入框里迟迟没有发出去。
于是当他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池律轻手轻脚近来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
第137章 晚秋野菊
唐松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池律满身都是雨水,额前一缕头发被打湿,垂下来荡在眉骨前,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却愈发如美玉一般。
唐松灵愣了两秒,立刻翻身下床跑到池律跟前,“没带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没事。”池律将手往前递了递,“我在楼下看到的。”
唐松灵这才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落在手心那朵还长在土里的野花上。
见他有些愣怔,池律抿了下唇,解释道:“本来想叫你下楼看,但是雨太大,我就挖上来了。”
唐松灵看着这朵歪歪斜斜,还掉了两片叶子的野花看了半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先进来。”
唐松灵关上房门,拽着池律走到床边,抓起床头柜搁着的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两口喝完,又翻出剪刀三两下剪出一个迷你花盆。
“放这里。”
池律按他说的,托着湿润的土块放进去。
他问唐松灵,“还记得这朵花吗?”
唐松灵摇了下头,将小花盆搁在窗台上,全程没有去看池律,做完这些又抓起池律的手臂往卫生间跑,把龙头拧到热水,自己又跑出去翻箱倒柜得找着什么,没一会儿便抱着一堆衣服进来。
“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池律刚好洗完手,见他扭头就要走,一把将人拉住,“那朵花,你还记得吗?”
他问的很小心,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唐松灵的侧脸。
唐松灵脚步顿住,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池律,“大雨天的弄什么花啊。”他捂住池律仍然冰凉的手,声音都在发颤,“冷不冷啊,以前不是洁癖吗?”
池律愣愣看着他迅速湿红的眼角,心口颤了颤,“不冷,就是....想让你也看看。”
“以后不要这样了,什么都没你重要。”唐松灵挭着脖子僵硬道。
池律灰败的眼眸猛地闪了下,开口时胸口痛的厉害,“.....好。”
“快洗澡吧。”
唐松灵关了浴室的门,在原地站了会儿,走到窗边低头看着那朵被雨打得歪斜的小花。
怎么可能不记得,七年前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
直到身后又传来响动,唐松灵才回神,跑到床边掀开被子,“进去暖暖。”
池律未说话,视线定在床头搁着的一束白花上。
唐松灵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立刻紧张道:“那个是、是贺旗送来的...”全然不见刚才的强硬气势。
“贺旗来过?”池律喉结上下滚动,偏头看向唐松灵。
“对,他刚走...”
池律紧绷道:“他没对你说什么吗?”
“呃...有说....”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