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52)
幸好当时给陛下磨过墨,他知道该怎么去握笔,信手涂鸦完了,心痒痒,也学着开始认字。
就这样,天慢慢地黑了。
雪沛很想念陛下。
直到今天,他今天实在没忍住,偷偷摸摸地化作原形,顺着墙根往宫中溜,想要看看萧安礼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吃饭,好好睡觉,这皇宫太安静了,一点儿也不热闹好玩。
以前睡觉的时候,萧安礼会偶尔蹙一下眉,雪沛知道陛下头痛了,就会帮着揉一揉太阳穴,过会儿,萧安礼就偏头过来,吻他的手指。
雪沛太想念陛下了。
可皇宫,他居然没能进得去。
巍峨的宫墙前,一只不起眼的小萤火虫怔住了,他躲在路边的草丛里,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天罗地网,和金色的符咒。
还有无数侍卫手持刀刃,冷眼以待。
微弱但包含恶意的灵力,像是个堂而皇之的陷阱,附着在碧瓦宫墙上,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他们看不到这些隐藏的杀机,但雪沛知道,他很慢地收拢翅膀,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中,那一轮好小的月亮。
这点的光,足够了。
他小心翼翼地飞,飞得很低,任谁走路快一点就能给他踩到,王大海家的小孩之前抱怨过,说自己压根就不喜欢去逛庙会,因为个子太矮了,一抬头全是大人的屁股,挤得看不见前方,但对于雪沛来说,他更加渺小,看到的都是翩飞的衣摆和靴子。
不能碰到那些丝线。
这是用灵力凝结而成的,对于人不会有伤害,但若是精怪碰到的话……呀,雪沛的翅膀碰到了!
他痛苦地叫了一声。
好烫,好疼,雪沛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燃烧起来,再前进一步,就是刀山火海,生生地撕扯,吞噬他的心脏!
还要前进吗?
只要过了这道门,前面就没有可怖的丝线,雪沛歪歪扭扭地落在地面,喘了会儿,还差点被经过的一个大臣踩到,大家手持笏板步履匆匆,都很忙碌的模样,无人注意有只小萤火虫悄悄飞了起来,藏进了礼部尚书的袖子里。
雪沛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
可他又被丝线伤到了。
灼烧感太痛,雪沛实在受不了,慌不择路地后退,哪怕躲在衣衫里也不行,凝结着法力的丝线静静地停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跌跌撞撞地回去后,雪沛给门拴上,去井里汲水,回屋后,才浇在自己烫红的胳膊和后背上。
夏天再如何炎热,晚上的井水还是冷得像冰,雪沛一声不吭,很仔细地对待自己的伤,冲洗完毕后,还去涂抹了药膏,又用纱布仔细地缠起来。
他很爱惜自己的。
可惜后背那里够不着,没有人能帮他。
最后的结打完了,雪沛去洗干净手,躺床上睡觉。
疼。
那就趴着睡。
他不怨萧安礼,雪沛知道,这些能够伤害自己的丝线,肯定不是陛下安排的,而既然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手脚,就说明现在宫里,也不安全。
所以,雪沛是硬撑着飞进屋子里,才化为人形的。
没有让盯梢的人发现。
那天晚上,他给枕头和被褥叠起来,然后拍了拍,用脑袋拱在最柔软的地方,蹭来蹭去的,若是卖馄饨的爷爷看见,定会笑话雪沛,说他像小狗找窝。
雪沛给自己做了个窝,就睡着了。
他等啊等,吃饱穿暖,给自己上药,仔细地观察盯梢的人。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丁佳才出现,嬉皮笑脸地敲门:“在家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咦?”
雪沛给人拽进来,“砰”地一下给院门关上了。
丁佳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溜烟地拉进屋子里,他有些慌张的样子,往外挣,可雪沛怕外面有人偷听,还是拼着劲儿给丁佳推屋里,关上了第二道的门。
刚进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陛下怎么样了?”
丁佳有些结巴:“挺、挺好的啊……你呢?”
一点也不好!
雪沛委屈坏了:“是他让你来的吗,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给我呢,对了……他现在身边有坏人!你们知道吗?”
丁佳的眼神原本还飘忽呢,老往后面瞄,一听这话就严肃起来:“什么?”
“有坏人,在门口布置了机关,”雪沛说着就开始撩袖子,想要展示自己胳膊的伤口,“我进不去!你看我的……”
他差点忘了,丁佳并不知道自己精怪的身份,所以拉了一半才想起来,吞下了后半句话,而对方则慌乱起来,整个人都极为惊悚的模样,就在这个瞬间——
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好大的力气。
萧安礼胸口微微起伏,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景象,两个人似乎正在拉拉扯扯,回眸的表情都很震惊,而雪沛的衣袖撩起一半,露出白皙的小臂,和那一道细细的红绳。
短暂的安静中,萧安礼眯了眯眼。
“砰——!”
丁佳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跑一半又拐回来,帮着给门从外面拉上了,萧安礼站在原地,视线一直没从雪沛身上离开。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雪沛的嘴角向下撇了撇,然后,萧安礼朝他展开双臂。
“过来,抱。”
雪沛这才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过去,给脑袋埋在陛下的胸前。
萧安礼抱住了他。
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低哑的话语也传来:“好想你啊……”
说完后,萧安礼就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他用尽力气把雪沛按在怀里,像是要揉进骨血:“对不起,是朕不好,现在才出来见你。”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去亲雪沛:“跟朕讲讲,你都做什么了呢,有没有好好地吃饭睡觉,刚才要给丁佳看什么呢?”
雪沛却把胳膊别身后了,不给萧安礼看。
也不说话,就这样由着陛下抱他。
萧安礼干脆给人托着抱起来,一块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他太想雪沛了,想得受不了,可如今见着人在自己面前,怎么还是想呢,可恶的雪沛,不讲的雪沛,好容易见面了,为什么不说话——
他顿住了动作。
雪沛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受伤了?”
萧安礼放开雪沛的肩,惊讶道:“你是不是身上受伤了,在哪里,胳膊还是后背?”
他能感觉到衣料下的纱布。
雪沛的手抓着萧安礼的衣襟,声音很小:“抱会再说嘛……”
“谁干的?怎么回事!”
陛下龙颜大怒。
他捧着雪沛的脸,气得声音都在抖:“跟我讲,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帮子废物没有保护好你吗,还是出了什么事端?”
雪沛握住萧安礼的手:“别伤心,我不瞒着你,都讲给你听。”
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前半部分和萧安礼得知的情况一样,雪沛很乖地在家里待着,不怎么出门,按时吃饭睡觉,所以陛下也能略微放下心来,在宫里处自己的事。
可后面的,萧安礼就不知道了。
“因为我化作原形了呀,”雪沛解释,“他们看不见我,肯定不知道我偷偷离开了,对不起,我真的太想你了。”
雪沛说着,就去亲萧安礼的脸颊,很认真地哄。
“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些法力,好奇怪……我不敢往外说,怕你身边有坏人。”
他跟萧安礼讲过的,如今天地间灵气稀薄,有幸开灵智,得以修炼的精怪寥寥无几,更遑论能布下这般天罗地网的了。
萧安礼红着眼看他。
“没事,”雪沛又去亲他,“见面就好,咱们一起想办法。”
“给我看看。”
萧安礼哑着嗓子:“伤在哪儿了,给我看。”
雪沛突然扭捏起来——
他不喜欢误会,更讨厌那种猜来猜去的感觉,若是发生什么事,都要跑着去告诉喜欢的人,从来不隐瞒,迫不及待地捧着自己的心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