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14)
“再动就得摔下去,”对方似乎听到什么,略微一顿,突然凑近过来,呼吸很重,“闭嘴!”
不知是否是错觉,雪沛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像是什么时候听过,但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往上托了托,直接压在后面一棵大树上,而哄笑声也突兀地传来——
“散了散了,人家小鸳鸯亲热,关你们一群光棍什么事?”
“看亲嘴呢!”
“娘的,老子也想找个人,被窝里冷清清的!”
雪沛的后背贴着枯老的树皮,双手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完全是以一种被抱起来的姿势按在这里,整个人都拘在人家怀中,不怪旁边的人误会。
可那窥伺的目光仍没有移开。
脸上是笑着的,语意格外阴冷。
“这位仁兄……真是迫不及待呀?”
“今日相见也是有缘,不如去那烟花巷子里走一走,也图个潇洒痛快?”
雪沛的心砰砰直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和这暗卫贴得太近了,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而对方的面具硌着他的耳侧,很是冰凉。
头顶的枝桠投下斑驳树影,笼罩两人。
“唔……”
微哑的喘息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雪沛浑身一僵。
而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终于松开,很不耐烦地朝后面挥了几下:“滚,别坏我好事!”
直到这时,那群人才狐疑地交换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如同晨光熹微时,倒退着躲进山林间的群狼。
月凉似水。
雪沛一动也不敢动,兜里的飞蛾估计见势不妙,早已逃之夭夭,他们二人贴得太近,呼吸交错,几乎有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片刻后,暗卫突然开口:“行了……别夹。”
雪沛:“啊?”
对方伸手,在他大腿上拍了拍。
雪沛这才会意,慌忙从人身上下来,按在腰部的手也立马缩回,刚才还紧紧相贴,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匹马都能放得下。
“什么地方都敢来,”对方站稳了,换上一副嘲讽的神气,“好大的胆子。”
不对。
这话的味儿,实在是有点冲——
雪沛心中一动,但转念又住了嘴。
陛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能是跟了多年的贴身暗卫吧,沾染了一身的阴阳怪气,说话都很像那个阴沉的人。
他有些不服气:“凭什么我不能来呢?”
布满花纹的青铜面具下,是一双淡漠而美丽的眼珠,此时正冷冷地盯着他,端详了会儿,才开口。
“蠢货。”
雪沛:“?”
这人脑壳有问题吧!
他当然知道鬼市有不少腌臜,若是出了事,除非闹大,没有明面上的法子去伸张,这里一直处于半黑不白的地界,官府睁只眼闭只眼,定是上面有靠山撑腰,水深到难以想象。
可是,雪沛也不是吃素的呀。
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被人知晓身份,惦记上这只小精怪,然后布下天罗地网。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雪沛也不会变为原形。
可他力气很大,会打架,也擅长逃跑的。
凭什么给他看扁了!
从面具里看过去,夜色下的雪沛格外白皙,不知是否由于头痛,眼神也跟着花,竟觉得那皮肤都泛着莹润的光芒,仿若圣洁的月光。
只是月光,不会有这样鲜活生动的表情。
似乎气恼了,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就拿脚尖使劲儿碾着地面,眉头紧紧地拧着,鼻子也略微皱了起来。
有点趣味。
额头上还有些红,这么细皮嫩肉吗,怎么弹一下就带了颜色?
幸好戴了面具,可以不用遮挡笑意,甚至能故意压着嗓子,恶劣地继续作弄。
“不蠢吗?”
他嗤笑一声:“荷包里的金子是这么容易拿到的?就不怕被人在半路敲晕,背到山坳里卖了?若是路上嫌你累赘,直接喂狼都……”
突然噤声。
因为眼前的人,竟慢慢地红了眼圈。
暗卫愣了下:“你……”
雪沛沉默地低下头,肩膀似乎还在细微地抖动。
哭了?
可还未等他作出反应,对方猛地一转身,扭头就走,步伐很快,还抬起胳膊,使劲儿擦了一下脸。
“等等!”
暗卫本能地跟了上去,结结巴巴:“那个,你别生气……”
要是如鬼哭狼嚎的群臣似的,嗷一嗓子,他还习惯,直接训斥就行,偏偏这样默不作声地垂泪,该如何是好?
他的手刚想按在雪沛肩上,又缩了回来:“怎么就哭鼻子了?”
隐约的啜泣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雪沛走得更快了。
暗卫紧紧跟在后面,生硬而别扭:“行了,别哭……”
话没说完,脸颊就骤然一凉。
微冷的夜风拂来,吹起男人额前的一点碎发,露出清晰英俊的眉眼,小小的担忧还没收起,漆黑的瞳仁里,满是那个笑得灿烂的脸。
雪沛拿着揭开的面具,眼睛都弯成月牙:“我就知道是你!”
他看着那个“暗卫”,得意得要跳起来。
青铜面具刚才被他趁机揭开,抱着还有点重量,雪沛给人上下看了又看,惊讶又雀跃,一叠声地追问:“陛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才那群人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春夜无声,周围是错落的宅屋,偶尔有几声犬吠隔着柴门传来,又很快恢复寂静。
萧安礼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雪沛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青面獠牙”的面具,又抬头,看了看那过分俊美的陛下,对方一身利落打扮,做夜行装束,看起来,谁都会以为是一位世家的翩翩公子。
只是眼神,却慢慢地阴沉下来。
雪沛迟钝地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咂摸出了不对劲。
陛下戴着面具,自然有他的道,那就是不想被人发现。
而他,竟然给摘了下来!
“对不起!”
雪沛手脚慌乱地把面具往人家怀里一塞,顾不上帮忙戴回去了,连着后退好几步:“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我发誓!”
萧安礼还盯着他看,很凶的样子。
雪沛干巴巴地笑了下,转身就跑。
“站住。”
萧安礼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就没有别的要说了?
譬如,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把御赐之物卖与他人,还佩戴明珠,满脸招摇——
雪沛站住,僵硬地转过头来:“你想听我说什么?”
他已经道过歉了,那就是……谄媚之语,好讨得陛下欢心?
雪沛有点头痛,感觉这个场面太过滑稽,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不就夸过陛下好看了嘛,那这会儿还能再说点什么呢?
力气大?
不太合适。
他回想起刚才被按在树上的场景,为了不引得他人怀疑,陛下倒是很机智,甚至还低低地喘息——
有了!
萧安礼正冷着脸,就看到那紧张慌乱的人,突然眼睛一亮。
雪沛仰起脸,眼神清澈而真挚。
“陛下英明。”
“很会叫,声儿也特别好听。”
第11章 笑你笨,别人讲什么都信……
“吱呀——”
书房的门轻声阖上,丁佳蒙着脸靠在外面,腰间利刃微微出鞘,双手抱肩,只露出双敏锐的眼睛,时刻注意周围的动向。
院落寂寥无声。
屋内,烛光晃动。
萧安礼坐在案几后的椅子上,姿势不太端正,单手撑在额角,似乎凝神细想什么东西,昏暗的光线在他侧脸投下阴影,看起来,大部分的神情都被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