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18)
“无论小仙君要做什么,去哪儿,”王大海继续道,“只要您说一声,我定万死不辞,肝脑涂地!”
他满腔感激。
“还有,不管小仙君回不回来,这儿都永远有您的房间。”
说着说着,王大海就有些鼻腔发酸,都开始揉眼睛了。
“太好了,”雪沛笑吟吟的,“等冬天的时候,我回来吃腊肉!”
王大海抽了下鼻子:“好!”
他看出来了,小仙君虽然很喜欢麻奶奶胡同,但他更向往外面的山川河流,裹挟着细雨的夜风拂过,他都要仰着脸看好一会儿,满是憧憬和怀念。
“我打算今晚入宫,给宝石找出来,”雪沛想了想,“你就编个由,跟大家说我死了……哎呀别误会,这样能省很多麻烦。”
对于小精怪来说,装死,实在是一件很擅长,也很有用的事。
雪沛心里都谋划好了。
早上回来的时候见到飞蛾,对方也赞成自己的看法,觉得京城实在可怕,而昨夜萧安礼让自己磨了那么久的墨,一宿没睡,今夜肯定要早些歇下。
所以,择日不如撞日!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金色的阳光洒在雪沛脸上,染得肌肤恍若透明:“我也去帮忙剥花生,然后……我就不回来了。”
王大海张了张嘴。
雪沛朝他挥手,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那就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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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软,铃铛,还有王家娘子给他做的衣裳,雪沛都认真地叠好收拾起来,提前送了出去。
飞蛾不敢陪他进宫,只说在京畿一处土地庙里等他。
“不着急,我天明前赶到。”
他走得有点慢。
除了力气大,会一点点法术之外,雪沛没那么灵巧的,走路时间久了,还可能会不小心摔跤。
所以他花钱雇了辆马车,只待从皇宫出来,就上车离开。
雪沛喜欢享受。
那就少走点路嘛。
今夜阴冷,天地间笼着薄薄的雾,月亮都看不甚清,隐在浓重的乌云后面。
一点微弱的光芒闪烁了下,又于朱红色的宫门前消失。
雪沛飞得很慢。
胆子小,怕被侍卫或者宫人发现,他很早就化作萤火虫,顺着墙根前行。
事实上修炼成人后,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应再化为原形的,很损修为,也容易受伤,毕竟他没那么聪明,灵智也是很晚才开的。
雪沛给自己鼓劲,不要怕!
等拿回了宝石,他就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太和殿门口是大片的汉白玉台阶,看起来凉薄极了,像是下了一夜的雪,泛着清冷的光。
他飞啊飞,擦过红漆雕花的窗楹,又穿过开着花的玉兰,顺着浮雕兽纹的墙壁,最终停在了龙椅前方。
雪沛的心砰砰直跳。
红色的宝石,正发着耀眼的光。
这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宝石,无论见过多少次,雪沛都会毫不吝啬地发出赞美。
真好看!
他这次长了记性,没敢像上次一样留下痕迹,于是小心翼翼地化为人形,伸手去取那颗宝石。
屋外树影晃动,值守的禁卫军正在换班。
雪沛屏住呼吸,他需要把宝石拿下来藏进衣襟,再化为萤火虫逃走,可不知道是手生还是紧张,死活抠不下来。
正较劲呢,他的身影突然一顿。
偌大的勤政殿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雪沛拧着眉头转过身子,目光穿过肃穆立着的铜鹤,看向南方。
似乎有不对劲的味道。
犹豫的时间只有片刻,雪沛化为原形,谨慎地顺着墙壁往外飞,贴在门缝处看了眼。
像木料燃烧的味道。
夜色中的禁卫军,戒备森严。
却对空气中的味道毫无察觉。
小精怪的嗅觉较为敏锐,雪沛几乎都能想象得到火焰逐渐扩大,在寂寥的夜里慢慢肆虐,席卷,嚣张地吞噬掉一切。
并且这场火有蹊跷,不是单纯的木柴或者墙壁烤焦的味道,而是有很淡的硝烟……加了东西!
雪沛一怔,毫不犹豫地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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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需熏香。
萧安礼的头痛好了许多,前半夜睡了两个多时辰,此时正坐在桌前批折子,一碗红豆莲子汤放在前方,还冒着热气。
陛下喜静,尤其这种时候更不喜欢伺候,殿内空无一人,偶尔能听见朱批落笔的声音。
萧安礼动作不疾不徐,似在等人。
是时候了。
“哗啦啦——”
是珠帘被掀开的声音,萧安礼垂着眼眸:“来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冷笑道:“难为太后……”
“要着火了!”
萧安礼猛地抬头。
雪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跑得气喘吁吁:“外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你是被架空了吗,我找不到人……又怕被禁卫军抓起来!”
没有人能听到萤火虫的声音。
他只有化为人形,提醒哪位值班的宫人去看一下,可一路上半个人影都瞧不到!
更可恶的是,只能闻到硝烟味,却瞧不见着火的痕迹,到底在哪里?
萧安礼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雪沛喘着气:“我说,我闻到了……”
话音刚落,他发现萧安礼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四下看了眼。
雪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一把拽过去,按住后脑勺往下压,摁进了书桌下面。
他被塞进去,踉跄着跌坐在地。
“唔……!”
雪沛刚要往外探头,就听见椅子擦过地面的声音,紧接着,萧安礼坐了回去。
狭小的书桌下方,雪沛呼吸一滞。
他的脸颊离萧安礼的膝盖,不过咫尺。
“陛、陛下……”
一只大手按在头顶,给他往下压了压。
语气很凶。
“闭嘴。”
第14章 “喜欢的是宝石,还是朕……
雪沛脸上一片死寂。
他不敢乱动,后背是垂下的金色帷幔,两侧是冰冷的桌腿,而前方是萧安礼的膝盖。
空间逼仄,只要稍微挪下身体,就会碰到对方。
以及这个姿势……实在太奇怪了!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雪沛顾不上别的了,努力往旁边偏脑袋:“我真的闻见着火的……”
那只铁钳似的手突然松开。
“这么晚了,太后还过来?”
雪沛不敢再出声,小心地蜷缩在桌子下面,抱着双腿发呆。
拉倒吧。
反正等会要是真的着火了,自己就化作原形飞走。
他可是提醒过了的!
钗环摇晃,淡淡的脂粉气传来,雪沛听见了个略微苍老的声音。
“不用行礼了,坐下罢,你我之间不必拘着。”
萧安礼颔首:“谢太后。”
雪沛在桌子下面,视野受阻,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只觉得冷清清的,似乎没有宫人伺候,只有轻微的叹息声。
“你何必跟胡太傅置气?”
太后开门见山:“难道,还真的打算把这糟老头子送去北狄,凭白的叫人看笑话?”
“怎么是笑话了,”萧安礼淡淡道,“胡太傅学富五车,这样的人才送出去,方能显得我朝诚意。”
他语气平静,气定神闲,丝毫看不出在桌子下藏了个人,正百无聊赖地发呆。
不想听。
一个字也不想听。
很好,两人现在都陷入了沉默,最好不欢而散赶紧结束,否则外面都要烧起来了!
“礼儿……”
即使雪沛见不到太后的神情,也能从这苍老的声音中听出她的疲惫:“你心里有气,这么多年了还没能放下。”
萧安礼不置可否。
“身为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你的,为何还如此睚眦必报,心胸一点儿也不大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