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5)
雪沛有些委屈了。
干嘛呀!
这人本来就很丑啊!
晨光熹微,天边泛起鱼肚白,空气中是早春的湿润味道,有扫帚声沙沙作响,在望不见边际的深宫长廊,重复着无数次的动作。
而雪沛,也将重复萤火虫擅长的事——
逃跑!
若是在有灌木丛的溪水边,他会躲进青绿的草叶间,如果外面风沙席卷,嶙峋的石块自然可以蔽身,萤火虫身形小,面对危险,除了用发光来吓退对方,最常见的方法,就是迅速飞走。
这里好可怕!
皇帝要给他打死,侍卫要捉住他,雪沛一边害怕,一边担心王大海,觉得好容易捱到了三月期满,自己可以一走了之,而那凶恶的坏人,会不会进行报复呢?
雪沛不得而知。
他闷着头往前跑,后面还有人在追,缀着金珠的靴子在地上踩出很响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统领喊他站住,可雪沛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想被当做兔子精捉住!
听说达官贵人们,很喜欢用兔子皮做暖手套的!
雪沛越跑越快。
绝对不能被捉住,还是那么丑的人!
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小,经过前夜的事,雪沛不敢在宫中用法力,他拨开横生的柳叶,穿过绚丽云霞般的桃枝,雪沛跑得急,没看路,终于在花影摇曳间,撞到了一个陌生的胸膛——
而就在这个刹那,刚能修炼成人,不怎么熟练的萤火虫腿一软,整个身体都歪了下去。
所以,不能称之为撞到,而是用摔进这个词,更好。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
雪沛气儿还没喘匀,感激地仰起脸,可没等他看清对方,就突然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明珠!
大齐殷富豪奢,从朝堂到民间皆喜珠玉,除了女子满头钗环之外,男子也常于衣襟和靴子处缝缀装饰,或是宝石,或为玛瑙,雪沛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如此柔润的明珠。
在质地华美的墨色缎面上,可谓流光溢彩。
他呆呆地盯着看,有些痴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紧紧抓皱了对方的衣襟。
与此同时,那搀扶的手突然松开,冷漠地往前一推——
雪沛:“啊?”
下一刻,他就没防备地被推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好痛!
第4章 雪沛:“呜——”……
雪沛摔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当下情形,委屈得要命。
他想说你凶什么呀,干嘛要推人!
可还没等开口,清淡的声音自上传来。
“放肆。”
有点耳熟,这是……皇帝的声音?
雪沛浑身一僵,立马噤声。
就是那个说要给他打死的!
“抬起头。”
萧安礼立在他面前,语气淡淡,身后是气势恢宏的天子仪仗,旌旗招展,壮丽非凡,严密护卫的禁军手持银枪,肃穆地立于圣驾之后,彰显着不动声色的天家威严。
一般人见到此等阵仗,早就吓得抖如筛糠,而这小侍卫只是懵懂地垂着脸,很无措的模样。
瞧着面生。
粉色的桃花飘下,轻盈地落在帝王的肩上。
“我错了,”雪沛干巴巴地开口,“下次不敢了。”
他还在地上坐着,小心翼翼地抬头,刚看了一眼,就立马心跳跳地低下脑袋——
想起来了,宫中有规矩,他这等身份的人是不可直视圣颜的,否则就是大不敬!
所以只是匆匆一瞥,雪沛没太看清楚对方的脸,只感觉陛下周身实在冷峻,仿若亘古不变的寒冰,于是努力回想王大海教过的内容,讲些巴结的话:“你看,你就一点也不丑。”
语气那叫一个真诚。
“特别好看。”
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稍微拍了下衣襟沾的灰,就悄咪咪地往后退,周围安静得吓人,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鸦雀无声,雪沛吓得心都要跳出去了,大气都不敢出。
“咔嚓!”
一根树枝被应声踩断。
雪沛喉咙一紧,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战战兢兢地继续后退——
“咔嚓!”
完啦。
又踩断了一根!
雪沛绝望地闭了闭眼,纠结要不要化为原形逃跑,这样可有一线生机,但王大海势必要被牵连,该如何是好?
小萤火虫满腔愁绪,而萧安礼则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打量。
他早就看到那个小侍卫了。
逃命似的往前窜,也不管脚下的路,跌跌撞撞的。
果不其然,一头撞了过来。
大概是今日桃花正艳,也可能是那个侍卫跑得太慌,以至于脸颊泛了绯意,眼睛亮晶晶的,在熹微的光线里那样清晰——
总之,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制止了禁军的上前护卫。
并接住了对方。
天子低头,面无表情地看这个鲁莽的小侍卫,神色很懵,耳朵有点红,已经抓皱了自己的衣襟,还不肯放手。
居然这般放肆吗?
萧安礼扬起嘴角,罕见地觉得,有点趣味。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在对方怔然的刹那,推了一把——
-
“你看,我就说你要被抓进狱里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一只小灰飞蛾落在地上:“你还好吗?”
雪沛一点也不好。
他被投进牢狱,还是看守最为严密恐怖的诏狱,所有的房间全在地下,室仅方丈,胡乱地堆着一团破败的杂草,没有窗户,没有案几,没有蜡烛,黑乎乎的,连只耗子都瞧不见。
除了最开始的简单问询外,再没有人过来提审他,雪沛仿佛被遗忘一般,唯有那完全不能取暖的杂草堆为伴。
飞蛾还是等到第三日,趁着狱卒换班,才谨慎地跟着混了进来。
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打你了吗?”
雪沛摇摇头。
“那……你吃饭了没有?”
雪沛还是摇头。
他修为不算高,但也可以辟谷多日,所以精神看起来还好,只是脸颊沾了点浮灰,瞧着有些可怜。
纵使知道外人听不见灵识的对话,飞蛾也不自觉地嗓音发颤:“你别管那么多了,跟我一块儿跑吧!”
雪沛嫌那草堆脏,只堪堪地坐着一点边角:“算了,这事怪我。”
飞蛾啐了一口:“我听说了,你不就撞着人了吗……虽然是皇帝,可也不该给你抓进来呀!真小心眼!”
雪沛嗫嚅道:“不是。”
他这才朝对方伸手,打开自己的掌心:“进牢狱的原因主要是……我给皇帝衣襟缀着的明珠抠了。”
屋内终于有了点莹莹的微光。
沉默片刻。
雪沛垂着睫毛:“我没忍住,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我手里了。”
飞蛾傻眼:“所以,皇帝就生气了?”
雪沛迟疑地点头:“嗯……”
具体细节,他不太好意思跟飞蛾说。
那就是在默默往后退的过程中,雪沛不仅踩断了两根树枝,还不小心绊到石头,再次摔在地上,而手心里抓着的那颗明珠,骨碌碌地顺着滚了出来,停在天子靴前。
雪沛傻眼了。
等反应过来后,他忙不迭地爬起来上前,抓起明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给你缝上去!”
但太慌乱了,小萤火虫真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等他被捉住手腕的时候,才对上了一张带有愠色的脸。
萧安礼怒道:“大胆!”
雪沛张了张嘴,思绪很不合时机地停滞一瞬。
……呀。
皇帝长得还真不丑!
萤火虫喜欢花蜜,喜欢溪水,更喜欢漂亮的东西。
此刻握住他手腕的人,丰神俊雅,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如墨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角微微上扬,折出好看的弧线,嘴却向下抿着,不怎么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