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10)
他极快地瞥了一眼雪沛,对方垂着脸,看不清表情,但耳朵红彤彤的,很烫的样子。
可能临近生辰,很久没有同人说过这些话,也可能是知道对方这会已经快烧傻了,等醒来也不一定记得,萧安礼难得多说了两句:“你……可有父母?”
雪沛一开口,嗓子沙沙的:“没有。”
开灵智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一只孤零零的小萤火虫,生于天地之间,像风像雨,没有任何牵绊。
萧安礼沉默了会儿:“也是可怜人。”
说着,他就伸手,轻轻地碰了下雪沛的耳朵。
果然很烫。
皮肤下的血脉还在微微鼓动,贴着掌心处的齿痕,像很小的鸟雀,被拢在手心。
萧安礼决定,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
“所以,朕没情情爱爱的心思……你,知晓了吧?”
话音落下,他就毫不留情地收回手,准备离开。
此生再不复见。
可他刚站起来,那烧得满脸云霞的小侍卫就抬起头,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脸颊红,眼角红,嘴巴也是红的,略微张开,露出一点点湿润的舌尖。
萧安礼危险地眯起眼睛,暗道这人竟还不死心,真是调情的好手段——
“陛下,我知晓了。”
雪沛微微喘息,朝对方竖起大拇指,一脸认真。
“您……可真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第8章 “……不要脸。”……
雪沛这一病,直到傍晚才醒来。
出了一身的汗。
不舒服,想洗澡,想回到山林间,一点也不想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待着,以及最重要的是,他饿了。
在诏狱的时候,刚开始的确送过两次饭,但是食盒一掀开,是冷硬的馒头和发馊的青菜,令人毫无食欲。
而雪沛,是一只惯于享乐的萤火虫。
他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吃美味的东西,攒亮晶晶的宝石,所以被投进可怖的牢狱里,脚踝戴上沉重冰凉的镣铐,本来就满心忐忑,这下,更没胃口。
所以,他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尽管陛下原谅了他,还派人给自己熬制汤药,但奇怪的是,似乎并没有吩咐饮食,所以雪沛默默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凄然。
饭!
他要吃饭!
辟谷是为了修行,不代表他不会饿!
不对。
雪沛掀开被子的手顿住,陛下之所以不给自己东西吃,难道是因为那句话,说对方,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他只是听了一耳朵的什么六亲缘浅,就这样说,实在是不合适。
萧安礼是大齐的皇帝,自然要开枝散叶,为社稷绵延尽一份力,虽然现在后宫没有半个人影,那说不定是因为眼光比较高,毕竟在雪沛看来,萧安礼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当然是要挑挑拣拣的。
等成亲之后,起码三年抱俩,生很多的小皇子和公主。
太不应该了。
怪不得萧安礼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就很生气地拂袖而去。
雪沛嘟囔着摇摇头,决定万一自己运气不好,再见到对方的话,一定改口。
才不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呢。
建议去修合欢宗。
被子被掀开了。
而雪沛,整个人也怔住——
等等,他的脚腕上,怎么还带着一副镣铐!
不是在被灌汤药的时候就摘下了吗?而更奇怪的是,他之所以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没有发觉,除了因为发烧身体惫懒之外,镣铐的内侧,细致地塞进了泛着金光的丝帕。
一看,就是上好的绣工和材料。
雪沛弯腰,给两条丝帕都抽了出来,左右看了眼,就揉着扔到一边,对着镣铐发呆。
他好饿。
有人吗?
有没有人在乎一只快要被饿死的萤火虫啊!
雪沛试着开口,叫了两声,可陌生而偌大的寝殿空无一人,冷飕飕的,他只好扶着床下地,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
“哗啦啦——”
脚踝的镣铐中间,是沉重的铁环,拖在冰凉的地面上。
在牢狱内,雪沛没有试过带着镣铐走路,毕竟地方太小,走不开,这会儿动起来十分不习惯,于是踉跄着加快步伐,推开阖着的大门。
“吱呀。”
门应声而开。
没有阴晴不定的陛下,没有宫娥和侍卫,雪沛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会儿,就被寒风吹了个寒颤。
他认出来了,这儿是御花园后面的一处偏殿,用于宴会的。
那……既然陛下说过君无戏言,不会打死他,也不会给他抓进大牢里,雪沛当机立断决定,跑。
除了发光,他最擅长逃跑了!
没关系,这会儿不必施展法力化作原形,毕竟陛下那么多疑,说不准会在旁边安插眼线,盯着自己的行踪,只要能离开皇宫,回到麻奶奶胡同,那雪沛自然可以变成萤火虫,镣铐的问题迎刃而解。
也能吃上热乎乎的饭了!
想到这里,雪沛就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他身上只穿着单衣,怕再一吹风病得更重,就回屋,把榻上那墨色狐裘披在身上,这一件实在又厚又暖,把他脚上的镣铐都挡得严实,只要走路再小心点,就不会被旁人发觉。
就是可惜,没有发现鞋子。
赤着脚踩在石阶上,还是有点冷的。
雪沛把狐裘裹得更严实了点,闷着头,呼哧呼哧地往外跑。
路上也遇见了值守的宦官和宫女,但都只是匆匆瞥过他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
很好!
天越来越黑,雪沛跑得越来越急,而就在途径一处拐角时,被人挡在面前——
“站住!”
雪沛抬眼一看,正对上了张凶神恶煞的脸。
钱诚站在最前方,身后是两排带刀侍卫,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雪沛看。
雪沛站住了,谨慎地不让镣铐发出声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子跑了的小兔儿,”钱诚冷笑一声,“你深夜闯入宫中,莫非是意图行刺?”
雪沛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觉得这个人很笨。
都说了自己不是兔子精,怎么还一口咬定呢?
钱诚的眼里闪过贪婪的光,那日他追赶不及,见着前方有天子仪仗,吓得忙不迭地缩了回去,幸好没被发觉,只是听说,有侍卫冲撞圣驾。
宫中规矩森严,陛下又是那种不近人情、阴沉不定的性子,所以并无多少传言流出,但到底众目睽睽,还是让钱诚打听到了几句。
“都以为会龙颜大怒呢……”
“没被打死算命大,唉,也不知道在狱中要受多少折磨。”
钱诚吓得告了病假,生怕被牵连到,结果几日过后,听说陛下给人放了。
放了?
简直不可思议!
可他明明白白地听人讲了,说陛下有旨,不许拦着那个叫雪沛的小侍卫,由人离开。
没曾想,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这是宫里,钱诚不敢再闹出大的动静,于是决定,先给人吓一吓再说。
正好他今日值班到了时间,正准备离开,说不定能唬的对方跟自己走,等到了外面,那不就为所欲为?
钱诚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此人意图不轨,带走!”
在后面的侍卫上前时,雪沛抢先开口:“不用带,我跟你走。”
钱诚愣了下,紧接着就狞笑起来:“算你懂事。”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乡下来的小侍卫,又被陛下厌弃投过大牢,轻薄几下也无所谓,旁边人已经开始跟他打趣,钱诚强压喜色:“你们可听见了,是他自愿的啊……”
“但是我腿疼,走得慢,”雪沛病刚好,嗓子还哑着,“我要坐车。”
实在是饿得走不动啦。
正巧,钱诚今日还真是坐车来的,此时车夫正在宫门处等着,于是有心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自然,我还能让你累着?”
那冰雪似的人点点头,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