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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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安礼没觉得祭天这么难熬。
事实上,之前他虽然讨厌那种烟熏火燎的感觉,但低沉的诵经声还是可以让内心平静。
今天的萧安礼,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还好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丝毫不显,连丁佳都没看出来,只是在皇辇行走的时候,被陛下叫住。
“以后,不要去朕的寝殿了。”
丁佳愣了下,说了个好。
一直到蹲在书房的房梁顶上,他都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之前,也没怎么去过陛下的寝殿啊。
丁佳是陛下养出来的“狗”,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从外面叼回来东西,或者放出去咬些什么,密谋也都是在乾清宫或者别的地方,他没事干,跑寝殿干嘛?
那儿冷冷清清的,除了自小在身边伺候的宫人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啥看的。
丁佳挠了会儿脑袋,感觉有些不对劲。
一直到了晚上,他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陛下轻描淡写地告诉他,雪沛以后,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让他有点眼色。
丁佳木然地站在原地。
还贴身侍卫。
也没见带出来看看啊?
“等过了几日再说,”晚宴结束,萧安礼也送完了太后,淡淡地开口,“先低调一些。”
丁佳会意:“明白。”
两个字的功夫,陛下已经离开了好远。
跟长翅膀会飞似的!
他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紧跑慢跑地跟着:“主子,小的有件事不懂。”
萧安礼不耐烦:“不懂就学!”
丁佳咧嘴一笑。
“小人的哥嫂上月吵架了,原因是我哥以前每次外地办差回来,都要给嫂子带些小玩意,特别是节日的时候。”
陛下目光移了过来。
“然后上次乞巧节,他竟全然忘了,空着手就回去,给我嫂子气得够呛,”丁佳啧啧有声,“晚上都不让回屋睡呢,我哥过来跟我挤一张床。”
“我跟我哥说,处对象的话,都是要拿礼物哄的,才能证明上心呀!”
他絮叨着说完了,萧安礼微微一哂:“这会儿过年,上个月过乞巧节?”
丁佳笑着,就跪那儿了。
面上带着讽意,但萧安礼心里明白对方怎么个意思,今日可是大年初一,他当然要给雪沛带点东西——
几块松子糖。
雪沛今日的吃食不需萧安礼惦记,他早就给下面的嬷嬷交代过了,但晚宴开始的时候,却还是本能地装了几颗糖。
他记得,雪沛爱吃甜的。
就是被丁佳一说,怎么显得有那么点……寒酸。
萧安礼犹豫了下,想起西域进贡的夜明珠,还没拿去给雪沛看呢,这会儿有些晚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人,所幸来日方长,不必着急再去拿。
“吱呀——”
寝殿的门打开了。
宫人悄然退下,从后面把门阖上,萧安礼静静地站着,看向前方。
摇曳的烛光下,雪沛坐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上面还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
睡着的雪沛,不知道萧安礼回来了,他在皇宫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殿内烧着旺盛的炭火,小宦官陪着他下了好久的棋,御膳房的糕点也实在美味,可是夜幕低垂,听着外面烟花燃放的声音,雪沛突然觉得,有些孤独。
他之前想过,萧安礼坐在这样漂亮的椅子上,怎么会不开心呢。
但现在,雪沛有些明白了。
拥有再漂亮的宝石,却没有人一块分享,只能自己孤零零吃饭的话,的确不太开心。
他决定,给萧安礼留点饭菜。
万一饿了呢。
雪沛见过王大海的娘子留饭,提前盛出一份,放在灶上温着,等丈夫回来,吃的也是一口热的。
所以,他就也学着样子,给萧安礼留饭。
就是等待的时间太久啦。
以至于雪沛无聊得睡着了,他懵懵懂懂的,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好意思。
那可是陛下,会缺这一口吃的吗?
太寒酸了。
可既然留都留了,萧安礼不愿吃的话,他也会生气。
昏昏沉沉的呵欠中,雪沛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
“唔……”他抬起脸来:“你回来了?”
萧安礼低头:“嗯,我回来了。”
“我给你留了饭,”雪沛没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对,明明是陛下的寝殿,说的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你饿不饿,要吃吗?”
萧安礼说:“饿,饿死了都快。”
话音落下,他的嘴就被捂住了。
雪沛已经从对方怀里挣下来了,他不太习惯被这样抱着:“大过年的,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说完,他就飞快地跑去枕头那里,取了封红包过来。
“给你的,”雪沛邀功,眼神很得意,“王大海说了,这边的规矩就是没成亲的都算小孩,得有压岁钱。”
陛下站住了,高大的影子笼罩着他,没说话,也没接。
“哎?”
雪沛朝对方递了递:“你不要吗?”
他在麻奶奶胡同住过几个月,隔壁是家读书人,整天吟诵什么圣人之言,仁义礼智信的,雪沛不爱听,听了就犯迷糊,还不如听胡同口卖小馄饨的爷爷讲故事呢。
爷爷说,什么东西都可以不学,但一定要学做人。
雪沛一听就精神了,问爷爷,该怎么做人啊?
有一颗血肉之心,还不够吗?
爷爷说,人呐,一撇一捺就是顶天立地。
雪沛连忙摇头,这也太大了,他做不到啊,需要顶天立地的都是大人物,得他们去撑那天地。
爷爷笑得不行,到最后,给小馄饨上浇了辣椒油,说上次那个卖脐橙的婶子板车翻了,别人欺负她是外地的,轻佻些的后生仔就去抢,你这么一个娃娃,形单影只的,就敢上去和他们打,骂他们不要脸,给地上的脐橙一个个捡起来还回去。
爷爷给馄饨碗递给他,说这就是顶天立地。
雪沛不好意思了。
他当时心里想,我就是看到那个婶子哭,我心里难受,我不喜欢看到别人欺辱弱小的。
但雪沛没说。
就像他这会儿见着萧安礼,也不好意思说一样。
他看到萧安礼不开心,他也难受。
过年前,王大海的母亲给雪沛塞了份压岁钱,说拿着,你也是个小孩儿。
怕着雪沛进宫忙,见不上面,就提前给他了。
雪沛高兴坏了,跑出去显摆一圈回来,突然想到了萧安礼,他去问王大海,说陛下有压岁钱吗?
王大海傻乎乎的说,不知道啊。
所以雪沛琢磨了会儿,决定亲手给萧安礼封一个。
萤火虫不懂压岁钱是长辈的心意,他平白无故地占了陛下的便宜,还一脸得意,仰着脸等表扬。
萧安礼还是没接。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雪沛,突然开口:“你喜欢金子还是我?”
雪沛还笑着呢,没反应过来:“哎?”
“说呀,”萧安礼轻声催促,声调拉得很长,有点耍无赖的感觉,“你喜欢什么?”
雪沛张口:“金子。”
一点儿也不带犹豫的!
“太好了,”萧安礼轻轻呼出一口气,“你有图的就好。”
他还是没接那封红包,但是笑了起来:“真是谋财害命。”
雪沛听不懂:“我怎么谋财害命了?”
“你这就是要朕的命。”
萧安礼上前,虚虚地抱着他:“财随便你谋,命也给你好不好?你这样子对朕,朕实在招架不了……朕没见识,没出息,已经被你弄得心都要碎了。”
雪沛没敢推开萧安礼。
心碎是在难过啊。
“所以,我的金子都给你,你也喜欢喜欢我,行吗?”
萧安礼的脸颊贴着雪沛的耳朵,有点酒气,很热:“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