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34)
而雪沛的心,很软的。
他揉着萧安礼的掌心,说我对你好。
从那个瞬间开始,萧安礼走路都是飘的,他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了雪沛的要求。
什么,现在先不跟着自己一块儿回宫?
没问题。
想在王大海家里住两天再说,人家备好了腊肉呢。
这是自然,老友嘛!
等到了宫中,他不想和丁佳一样蹲房梁上,不好玩,还怕摔。
萧安礼忙不迭点头:“朕怎么可能让你蹲……”
话没讲完,雪沛就笑了。
春水般的眉眼弯起,亮晶晶的:“陛下真好。”
——陛下当然好。
不消多时,就给王家送来了几大车的腊肉。
太多了,压根吃不完,王大海和娘子都傻了眼,还是雪沛当机立断,说给麻奶奶胡同的大家都分点吧。
送东西的官员笑得恭敬,说全凭您做主。
除了腊肉,还有衣衫和珠玉,以及赏赐的银两。
那天晚上,雪沛终于吃到了心心念的腊肉,他幸福极了,身上穿的是暖和的衣衫,周围是热闹的欢笑,王大海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后来就红着眼对娘子说,看吧,小仙君吉人自有天相。
他们也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恩人得了圣宠,那就是好事。
第二日,雪沛又去城隍庙那找飞蛾,对方骂他不争气,挖不着冬笋就罢了,现在还真得去当侍卫了,雪沛也跟它对骂,说你去试试,山下的雪都快到他膝盖窝,压根挖不出来呀。
飞蛾说你就是笨。
雪沛说我没有,等到春天雪化了,一定能挖出好多美味的冬笋!
飞蛾就扑棱自己的翅膀,说傻瓜,你猜冬笋为什么要叫冬笋!
它是真的愁雪沛。
这小萤火虫在人间历练时间太短了,很多东西都不懂,记得夏天他俩在江南的时候,雪沛想要去酒楼吃鱼,被桂鱼的价格吓了一跳,茫然地思考了会儿,趴在柜台上问,老板,我不吃这条贵鱼了,有便宜鱼吗?
雪沛挠了挠自己脸颊,就笑着不说话了。
飞蛾快能修炼成人形了,要去灵气充沛的深山,没法儿陪着雪沛,到了最后,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切不可暴露身份,小心为上。
一直到飞出老远,它还扭头,用灵识对雪沛大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雪沛招手:“放心吧!”
飞蛾继续:“也别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很多都是骗人的!”
它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记住没?”
雪沛嘟嘟囔囔的,没反驳,看着朋友的影子消失在视线,才转身往回走。
什么骗人不骗人的。
按说,他也算不得人嘛!
只要萧安礼别再突然亲他,雪沛是很乐意陪在对方身边的,毕竟某种程度上,雪沛也拿萧安礼当做朋友看。
对朋友,当然是拿出一颗真心。
雪沛喜欢自己的血肉之心。
-
萧安礼足足在宫中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雪沛的影子。
他没去催,只是日益暴躁起来。
周围没人明白,都小心翼翼地伴君如虎,只有丁佳猜出了意思,却也不敢去见雪沛,因为陛下盯着他的眼神,太过吓人。
躲都来不及呢!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马上就到除夕夜,宫中各项事务繁忙得很,萧安礼不喜欢这样折腾,但看到礼部那边拟的单子时,还是顿住了动作。
差点忘了烟花。
雪沛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肯定会被烟花迷到的。
想到这里,萧安礼就轻轻叹了口气。
雪沛答应过自己的。
萧安礼继续等。
也依然没有催。
各项繁琐的流程都走了,宫中张灯结彩,宴会举办了好几次,和北狄又打了胜仗,哪儿都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萧安礼陪着太后看新修的御花园,红梅开了,无数锦鲤挤着抢食,宫人们都拍着手笑,说真是漂亮。
太后也笑起来,甚至难得地转身,去看了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一眼。
又立马回过头来,假装没看见。
……表情有点吓人。
直到除夕夜,萧安礼的神色都没有好起来,太后爱听曲子,梨园子弟咿咿呀呀地不知唱着什么,还没到放烟花的时候,他喝了两杯酒,就放下金樽:“太后,朕出去走走。”
太后宽和道:“外头冷,小心着别吹风。”
李福康立马跟着笑:“太后您放心,有奴婢在呢。”
——可萧安礼不想人跟着。
他没带多少人,宫规森严,禁卫军沉默地立于阶前两侧,萧安礼回头看李福康:“再去烫点酒来。”
说完,萧安礼就没管后面跟着的众人,自顾自地前往御花园,这儿早就挂上了天灯和万寿灯,照得触目所及皆是明亮一片,大概是太过晃眼,星星就消失不见,萧安礼抬头看着夜幕,不发一言。
就一杯杯地喝酒。
李福康知道陛下有心事,可是不敢劝,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贼。”
萧安礼突然笑了,回眸看他:“李福康,有人骗朕。”
李福康躬身:“世上无人敢欺瞒陛下,若是有,那便罪该万死。”
萧安礼把酒杯放下了:“不许说死。”
李福康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奴婢……”
“再烫点酒,”萧安礼抬头看天,神色柔和,“朕要拿这月亮下酒。”
可今夜点了这般多的灯,如此明亮,哪儿还能看到月亮呢?
所以当雪沛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探出身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萧安礼坐在亭台里,正在闷头喝酒。
可能是所说的那西域美酒,色泽红润,流光溢彩。
太好了。
雪沛正想尝尝呢!
他这几日忙,有点脱不开身,萤火虫头一遭知道人间过年,有这么多的规矩,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麻奶奶胡同里热闹得不行,小孩都玩疯了,雪沛也玩疯了,他兜里装了不少的糖,就等着什么时候进宫,给陛下也尝一尝。
记得陛下似乎不怎么吃糖,只喜欢喝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呢,那么辣,第二天醒来还会头痛。
但毕竟是过年,喝一点也没关系。
无数的宫人垂手而立,陛下周围张灯结彩,雪沛正准备上前呢,突然站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这会儿的萧安礼,很孤独。
喝酒也不是以为喜欢,而是不快乐。
为什么呢,怎么样,才能逗得他开心一点?
皇宫都已经这么亮了呀。
大概就是因为太过明亮,萧安礼觉得有些刺眼了,他不再拿月亮下酒,而是低下头,静静地凝视杯中的倒影。
烟花放了,很美。
太后说头痛,不必再守夜了。
众人都退下了,世间恢复安静,寝殿内还摇曳着烛光,萧安礼的酒依然没喝完,而杯中的倒影却晃了起来——
多出了一个影子。
萧安礼没有抬头。
“陛下,”雪沛叫他,“我来了,我给你带了糖,你不要难过。”
萧安礼轻笑一声,指尖搭在碗沿上:“朕在难过?”
雪沛在对面站着:“是啊,你在难过。”
“那怎么办?”
萧安礼有些醉了,寝殿内没了外人,他肆无忌惮地扯过雪沛的手腕,抬头时眼尾发红:“你要哄哄我吗?”
雪沛有些为难,漂亮的脸蛋都皱巴起来:“我该怎么哄你啊……”
“都行,”萧安礼把杯子放下,“朕全听你的。”
片刻后,雪沛轻轻地叹了口气:“好。”
灯下看人,更添几分颜色,萧安礼不错眼珠地盯着雪沛,觉得对方好看极了,却又那般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影影绰绰,看不甚清。
可他的手被拉住了。
雪沛牵住他的手腕,一步步地朝床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