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22)
他抽出一枚箭矢,冷冷地盯着前方。
不错,今日还有加餐。
“咻!”
灌木丛发出明显的动静,却无重物倒地的声音。
萧安礼没让跟着,但也知道丁佳等人很快就能赶到,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匕首。
很好,要抓紧时间。
他嘴角微扬,眼珠被雪衬得仿若冰晶。
天空乌云翻滚,阴沉可怖,夹杂着枯草的雪地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萧安礼一脚踹开碍事的灌木:“出来!”
而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他骤然转身,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刺向后方——
“唔……!”
雪沛堪堪躲过,可肩膀处的衣料已经被划破,满是狼狈。
没办法,在树上躲的时间太久,浑身都要僵了。
他头发和睫毛上都是雪,脸颊冻得通红,哆嗦得话都说不出口。
萧安礼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丢掉了手中的匕首:“你……怎么是你?”
刚才的动作太大,雪沛晕头转向 ,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在踩断一根横生的枝桠时,膝盖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萧安礼目光微滞。
仿佛命运的喟叹,曾经是落英缤纷的桃花,如今则是天地间雪白苍茫,寒风呼啸,耷拉着尾巴的狐狸钻进洞穴,不敢再看外面的热闹。
这次,有倒地的声音了。
萧安礼仰面躺在地上,紧紧地抿着嘴,而雪沛则大脑一片空白,双手还按在对方的胸前。
片刻后,萧安礼眸光低垂,落在雪沛的手上:“放开。”
“没有!”
雪沛耳朵都红了:“不管这次还是之前,我、我没有轻薄陛下的意思!”
萧安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雪沛吞咽了下,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馋那口腊肉回来,也不应听信飞蛾的话来猎场挖冬笋,怎么偏偏撞上这个人了呢,还护着了他,自己摔倒在地。
他不管不顾地抓住萧安礼的手,急切道:“陛下,你相信我……”
“放开,没听明白吗!”
萧安礼语气很冷:“怎么,宝石不够,还想趁机把这玉韘拿走?”
雪沛愣住:“我没有呀。”
他这才发现,对方拇指上带了个碧汪汪的戒指,正好硌在自己掌心。
“让朕在这里躺多久,被冻死吗?”
完啦。
雪沛绝望地想,许久不见,陛下怎么还和记忆里一般尖酸刻薄,说话阴阳怪气。
只是目光灼灼,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脸,又突然放轻了声音,像是有些无奈。
“小贼,你这是想……谋财害命?”
第17章 “朕给你立了个坟。”……
这话说的。
雪沛不想谋财害命。
他连忙从萧安礼的身上爬起来,退后,杵那不吭声了。
萧安礼支起身子坐起来,单手撑在地上:“伤着没?”
雪沛这会老实了,问啥答啥:“没。”
“为什么回来,是想干什么?”
“那个,家里腊肉做好了,所以回来尝尝。”
“为何出现在林场?”
“挖冬笋……”
说话间,一大捧雪从他脑袋上掉下来,萧安礼拿眼睛看了会儿,目光落在雪沛通红的脸颊上,这人穿得倒是厚,给自己裹成了个球,脖子上还系着手织的风领,给小巧的下巴颏都藏进去了,就露出双乌润的圆眼睛。
很紧张的样子。
萧安礼又看了几眼,才冷笑道:“知道了。”
说完,纷乱的马蹄声就从远处传来,雪沛小心翼翼的:“陛下,那我就先……”
“今晚烤鹿肉,”萧安礼已经站了起来,随意拍打了下膝上的雪,“还有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色泽红润,芳香怡人。”
他一边说,一边迎着雪往外走:“待到傍晚时分,这雪差不多就停了,在营边燃点篝火,想烤什么就烤什么,再烫点酒……”
为首的将士已经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行礼。
萧安礼背对着雪沛,只稍微偏了下头:“不想试试?”
想!
雪沛非常想!
可是,他经历了这大半年的修炼,已经变得聪慧许多,起码知道人间有句俗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了,”雪沛吞咽了下,“谢陛下赏赐,但是我……”
“哦?”
萧安礼整个人都转过来,背后是银装素裹的猎场,无数的将士身着铠甲,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
“那由不得你了,”他微微一哂,“天子御赐之物,岂能推辞?”
果然!
雪沛一直到被押上马车,都绝望得不想睁开眼睛,他就怕遇见萧安礼,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回到京城,只是想着寒冬腊月的,宫里要忙的事太多,而腊肉……
都怪王大海,描述得太美味了。
以及飞蛾的撺掇,说若是用冬笋配着炒,是无与伦比的人间佳肴。
于是雪沛就给自己裹得严实,吭哧吭哧地来挖冬笋。
怎么又落到陛下手里了呢……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公子,”李福康递来一个暖手炉,“拿着这个,热乎。”
已经到了屋檐下,雪沛跺了跺脚,才掀开帷幔走进去:“谢公公。”
猎场西边是用来歇脚的行宫,屋内燃着炭火,猩红色的火星子不住地往外跳,暖和得如同春日一般。
雪沛已经换了衣裳,没敢去前面的椅子那坐,萧安礼只说让他跟上,又不说所为何事,所以他揣着暖手炉,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盯着炭火发呆。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宦官低着头进来,恭敬地在旁边放下吃食,就匆匆离开。
有橘子,茯苓糕,荷花酥,还有热乎乎的牛乳茶。
雪沛刚开始还没好意思吃。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他已经无聊到把所有点心都尝了一遍,位置也渐渐移动,最终停在炭火边,拿火钳子拨着玩。
萧安礼应该还在外面打猎,真是的,也不嫌冷。
不带他一起玩,走又不让走,雪沛托着脑袋打呵欠,脸颊被烤得很热,剩下的几枚橘子,也都被他丢在炭火里烤了。
“呼呼——”
帷幔被掀开,萧安礼裹挟着一身寒风进来,火星子骤然一闪,又骤然消失,屋内重新陷入安静。
他没带随从,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来,伸手,在火炉上搓了搓,披着的大氅还染着雪霜,满是肃杀。
雪沛默默地往旁边缩了缩。
“吃这么多,”萧安礼没抬眼,“不给自己留点肚子?”
说完,他就朝雪沛伸手:“给我。”
雪沛继续地往旁边退:“什么?”
萧安礼没说话,眼睛盯着他的怀里。
“哦,橘子!”
刚才烤好的橘子都被他包了起来,雪沛连忙掏出一个:“陛下……”
萧安礼没接,阴沉沉地看着他。
顿了会儿,雪沛反应过来,低头,亲手剥了颗橘子,重新递过去。
烤好已经有一会儿了,现在不再烫手,发出淡淡的清香。
萧安礼这才接过。
柔软的橘瓣似乎终于驱散了寒意,陛下身上的冷冽没了,说话也不再阴阳怪气:“外头风大,今日怕是吃不上烤鹿肉了。”
雪沛连忙点头:“没关系,我已经饱了。”
“那正好,”萧安礼语气平静,“你陪朕去个地方。”
“陛下我能……”
“不能。”
-
萧安礼不喜欢冬天。
他幼年体弱,先帝担心这个独子骄纵,腊月里也不许偷懒,要勤学苦练。
只要拿起了刀,就只能穿单衣,就为了磨他的性子。
萧安礼记得当时自己很矮,还不如父皇的弓高,他一直在咳嗽,眼睛被汗水蛰得睁不开,先帝蹲在他身边,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小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