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84)
不过他这话并没得到其他人的认同,钱业里懂行的都知道,西北有家银号曾经开出每月五两的高价相请,朱信礼都不为所动。
朱信礼凉凉扫了人群一眼,轻飘飘丢下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诸位要实在好奇,倒不如来庄上看看、存兑一两笔银。”
那几个瞎嚷嚷的立刻讪讪,他们身上哪里有用的上存的银两。
荣伯继续又说了许多吉祥话、漂亮话,将钱庄那些行话都讲了一道,然后就和朱信礼一道儿拉彩绳、摘了匾额和楹联上裹着的红布。
云琜钱庄四个大字下,是一副潇洒飘逸的对联:
白镪赠君还赠我,青蚨飞去复飞来。
围观的百姓大多没看懂,倒是几个官员、书生议论着,直夸着钱庄的老板风雅,还解释了青蚨之典。
与此同时,一河之隔。
一顶棕红色的软轿忽然被叫停,轿子里的人掀开了轿子上的窗帘,远远看着那副楹联赞了一句:“不错。”
而跟在软轿旁边的人一时没听清,不得不从马上跳下来,小声询问了一句:“主人你说什么?”
轿中人轻咳两声,挥挥手让那人挪开一步,别挡着他看对岸。
“主人在看那个新开业的铺子?”外面的人明白了,他挥挥手,“轿夫!我们上丰乐桥。”
坐在轿中的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小段……”
“我们轿子停在桥上,人不出去,”外面这人自然是同知将军段岩,“谁会知道轿子里是当朝宰相啊。”
宰相龚世增摇摇头,却也默许了段岩的做法:
那楹联写得当真好,虽没落款,但字体颜筋柳骨、潇洒恣意,他还真是一打眼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想驻足多看看。
结果轿子刚停好,轿外就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段兄下了朝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呢?”
“属下拜见王……”段岩撩衣摆就要拜,宁王忙扶住他,“诶?是陪世伯在这儿看什么热闹吗?”
段岩笑着指了指那边云琜钱庄上的楹联,做出个你懂的眼神。
而宁王远远看了一眼,也觉得那字写得漂亮。
龚宰相最喜欢写字,这倒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宁王了然,与轿中的龚相低调见了礼,轻轻拍拍段岩肩膀。
“那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今日常参,朝廷上没什么大事儿,众参官都是到宣政殿站了一会儿就下朝了。
宁王提了提手里一叠陶记花糕,“我来给我家小东西买好吃的。”
得。
段岩明白了:他们这都是心甘情愿伺候老的、小的呢。
三人站在桥边看了一会儿,也议论那新开的钱庄和盛源银号几句。
正在宁王准备告辞时,聚宝街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哀嚎。
凄惨的哭声一下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只见两个男人扶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过来——
老太太满脸是泪,走到云琜钱庄门口就扑通跪到地上,嘴里嘀嘀咕咕喊着什么,两个男人一时没看住,她还膝行到荣伯身旁,一下就抱住他的腿嚷嚷起来。
瞧热闹的百姓都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倒是有几个站得靠前的,隐约认出来——
“诶?这不之前在雪瑞街上见人就抓的那疯老太太吗?”
“好像还真的是她?城隅司的人不说送慈幼局去了么,怎么她又跑出来啦?这老太太还真能跑哦。”
荣伯低头看这位老太太,她双眸时而清明、时而浑浊,分辨不出是真疯还是假疯,但老太太出现的这个时机——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老太太身后的两个人:
一个年长、满脸精明算计,一个年少,国字脸、看着倒很刚正。
荣伯想了想,还是挂着笑,只当自己没听见旁边百姓议论,弯腰将老人搀起来,“老人家,您想说什么?别着急,慢慢讲。”
似乎许久都没人这般同她轻声细语说话,老太太愣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啊啊两声,转头求助地看向那国字脸年轻人。
年轻人这才回神上前,先躬身拜了荣伯道:
“掌柜的您好,晚生来自慈溪,是今年考上的太学生,这位婆婆姓郑,夫家姓冯,也是我们慈溪人士。”
听见姓冯时,荣伯眸色微动,隐约想到什么。
那晚生做完这番介绍,又客客气气再拜道:
“婆婆早年丧夫,膝下止有一子相依为命,后来这位冯公子经商有成,路过京城时在盛源银号存了一千两银子,换成庄票回家带给母亲。”
“结果一年后,冯公子出关中、过大河口时,却不幸落水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婆婆得知消息后,不顾乡民阻拦一路北上找儿子。”
“到京城时她花光了银子,这才想起来儿子给的庄票,她不会说官话,只会讲我们慈溪的本地话,又怕一时露富被人讹诈,所以才装疯。”
“直到前日经人介绍见着我,才算沟通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说到这,晚生上前,轻轻扶住婆婆,鼓励地看着她。
那婆婆小心翼翼看荣伯一眼,然后从前襟内衬里掏出一个缝得死死的内袋,咬开线头、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庄票。
她本想将那庄票递给荣伯,旁边的晚生却拦了下,然后看着荣伯高声道:
“听闻阁下曾是盛源钱庄的大掌柜,想必是诚实守信、说一不二的。今日当着众多百姓、诸位大老爷的面儿,想必你也不会昧着良心说没这笔银子、说庄票是假的。”
荣伯顿了顿,蹙眉,当众展开那庄票。
只见上面写着——
慈溪冯氏臻云,足纹银一仟两具,定存五年,记庄票捌陆贰甲号。
“上面可都盖着你们银号的章子呢,”跟来的另一个精明男人也开口,“大掌柜的,你刚才说什么你们重信重诺的,可别不承认啊?”
百姓们照旧看热闹,但几个钱业的内部的,却隐约看出来了——
这是同行带来找茬的。
荣伯皱了皱眉,思量再三后点头,“这是我盛源的庄票不假。”
不仅是盛源的,而且就是总库司理潜逃后、带走的那本账簿子上记录的一项存账。
因为盛源银号的账簿编号,像是这张庄票上的捌陆贰,就是单独属于编号捌的一本账簿,上面记录了一百多个存进、兑出的银钱主顾。
那位冯臻云、冯公子其实荣伯有印象,是个温和客气的年轻人,来存庄票的时候半点不避讳,笑盈盈给他说,是要回去给母亲的。
荣伯听了心生好感,专门建议他定存五年,这样利会多些。
按理说,盛源银号都清盘了,这会儿任是谁找来、数额再大,荣伯都可以置之不理,说新铺不理旧账。
但……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跟在晚生身后那个人又开口道:
“我们知道盛源钱庄清盘歇业了,可你荣伯没走吧?再者说,我们大老远从慈溪赶来,老太太之前还被你们城里的人赶来赶去、风餐露宿的。”
“别人都兑了银两,不能因为我们远在慈溪就不兑吧?”
他这般嚷嚷了两句,百姓中也是各有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