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387)
小和尚怎么突然这样!
云秋低头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音柱后拨弦,弹了他唯一会的那一曲。
他知道自己弹得并不好,既没有名动蜀中的本事,也不像是西湖歌女弹的那样清脆、如泉水淙淙。
可是他弹得很慢很认真,不仅是弹给李从舟听,也想叫在天上看着的爹娘听。
云秋一边弹,一边在心中默告:
从未见过面的阿爹阿娘,儿子如今带着媳妇来看你们了,愿你们在天之灵都安好,保佑我们往后平安。
他看着李从舟勾了勾嘴角,继续对月娘和李书生讲——虽然媳妇是个男媳妇,但他可厉害了。
尤其是娘,您可能已经见过他好多回,十七年前儿子跟他不幸被抱错了,但他也替我给您尽孝了十五年。
云秋拨弦由急转缓,脸上的笑意更甚:不过以后就有我们两个了,我给您多赚了一个儿子,我厉害吧?
据李从舟所言,李书生最终是葬身在江中的,所以他今日江上用生母的遗物拨弦,也算是敬生父。
一曲终了,李从舟看着他温和笑:
“爹娘在天有灵,会听见的。”
“你……怎么知道?”云秋很确定,刚才他可没嘀咕出什么。
李从舟只抬起他一条垂落在茶案下的腿,俯身落了一吻在他的膝盖上,“因为你有好本事。”
“拨弦奏心声,我听得懂。”
云秋挣了挣,要不是怀里抱着娘亲的宝贝遗物,他就要抬起手来关闭自己的耳朵了——
干嘛啊,小和尚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
这一溜的情话,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眼看小秋秋已变成了秋日里熟透、落枝的大红柿子,李从舟见好就收,借力起身给那月琴拿回来收好。
前世今生,除了报国寺的师父师兄,他很感激李书生和月娘,给这么好的小云秋带到了京城中。
他一边收琴,一边抚摸着上面几道无法修复的残痕,默默向月娘赌咒——
李书生的仇,他一定会报。
这么收了一会儿琴,云秋也缓过劲来,他跟着从茶台上跳下来,趴到李从舟身后,眼巴巴望着:
“……真不能给我么?”
李从舟倒不是要占着人家娘的遗物,只是这柄琴承载了太多,他笑了笑,回头啄吻到云秋眉梢:
“我想着到时候做聘礼。”
云秋抬手摸摸被亲吻到的地方,嘴角上扬,偷偷乐——啊,原来是聘礼。
两人闹过一阵,这会儿又听了琴,江天上的云雾终于完全散了,露出来被两岸高山夹峙的一际湛蓝天穹。
圆月悬于中天,疏星懒挂四野,江中水声潺潺,还能听见远处高山中的夜鸮长呼——
李从舟揽了云秋坐到那茶案、琴台外的凉棚躺椅上,两人合盖一条雪貂绒毯,靠枕着软垫观天上月。
“蜀中的月亮也不一样,好像很远。”云秋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单手圈成个圈、想套住那圆圆的小月亮。
李从舟怕他着凉,给他的手拉下来、重新塞到手炉里,江心风大,他们坐在这儿也是靠了点心准备好的熏笼和炭盆。
云秋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忽然突发奇想,“你说船上能不能做暖阁、烧地龙?”
李从舟:“……船都是木头的,小祖宗。”
云秋撇撇嘴叹,有点感慨,“虽然这么说感觉不太好,但……还好爹娘带着我离开了蜀中。”
江心的风这样大,他畏寒怕冷,可受不住。
李从舟笑笑没说话,当年若李书生和月娘能顺利成亲出府,他们大抵会教云秋凫水、讲蜀地方言,弹月琴、做傩戏,然后还很能吃辣椒。
不过因着私心,这些话他没说出口。
师父不也说么?
他们这是前生造定事,错过不了的际会因缘。
这般干坐着也无趣,李从舟翻了翻点心带来的东西,找到了一匣子瓜子糕点,又俯身去烧水。
云秋裹着绒毯,抱着手炉冲他咯咯笑,笑他刚才那么潇洒给东西都扫落地上,这会儿又要狼狈地捡。
李从舟睨他一眼,威胁他不许偷笑,不然待会儿就不洗那些捡回来的器具,“叫你吃了拉肚子。”
不就一点灰?
云秋不在乎,他才没那么金贵呢。
说归说、闹归闹,李从舟给那些茶具拾捡起来后,还是用热水烫过一道、才重新在茶案上摆好。
报国寺里的圆净禅师是分茶的高手,京城里许多茶博士都私下会找他请教。
少时在报国寺,他们明字一辈的僧人都必须跟着圆净禅师习半年的茶道,也算是养性修身。
后来,寺里僧人增多,圆净禅师也忙碌,才取消了这道分茶、点茶的习科,只在寺中参禅、念经。
茶之道,先修身心,再入禅道。
往往佛法、道法高妙者,也能分点出上品茶汤。
李从舟修佛法出挑,在众师兄弟中无人敢出其右,但茶道还讲究动手、用心,他就不是最好。
不过圆净禅师教他们这个,也不是为了叫僧人们去斗盏取胜,不过是让众弟子学着静心而已。
所以李从舟如今分点茶汤,也不过是做一份饮子出来给云秋就着茶果吃罢了。
云秋对茶道一知半解,却还很热心帮忙。
见李从舟当真要分点茶,便也披着狐白裘从躺椅上跳下,一会儿要帮他焚香,一会儿要给他掌灯。
“只可惜我不会弹七弦琴,不然倒正好可以在琴台这里给你伴音。”
李从舟摇摇头,手上动作不停,磨作茶粉放入茶碗,然后手握竹筅开始在那茶碗中打圈。
云秋趴在旁边看,却也是一会儿摸摸南瓜形状的小茶宠,一会儿碰碰几只高杯的闻香盏。
袅袅青烟浮,香案炉里这一道香还挺好闻的。
也非斗盏,李从舟就没做挂耳,只是做出一色茶汤,然后端着茶碗、牵了云秋走回到榻上。
宝船上的金纱窗是和合窗,里外都能推开,坐在罗汉榻上,也能看外面的天、外面的月和山。
他起身给躺椅上的绒毯拿进来,然后是手炉、炭盆,最后关上房门,挨挤到榻上。
屋内四角摆放着前朝遗留下来的古插瓶,里面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绢花,只是绢面用的也是蜀中锦缎、尽显白帝城之奢华。
云秋抱着茶盏小口小口抿,然后吃着他匣子里的糕点,靠在李从舟怀里筹划明日:
“商路办好、还了宝船,我们明日就可往峨眉山的方向开拔,我打听过,白水普贤寺是可以借宿的。”
李从舟点点头,他当然是什么都听云秋的。
两人挨坐了一会儿,云秋却真觉着有点热了,也不知是不是李从舟关上了房门、身后又靠着许多被子的缘故。
他给手炉放到一边,然后又悄悄撂下了身后披着的绒毯,转头捧起茶盏想喝,却发现早就被喝了个精光。
云秋抿抿嘴,伸长脖子去看李从舟那一盏。
没想到刚才明明还剩有很多的茶汤,李从舟也在他没注意时喝光。
他舔舔嘴唇,想忍一忍算了,毕竟睡前喝多了水晚上要起夜,可越忍、越觉得浑身烧得慌。
云秋扯扯领口,却没由来摸着一手的汗。
他还没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心下第一反应是:完了,他该不会是着了风、生病发高热吧?
结果刚抬起手来想蹭过去顶顶小和尚的脑门、看看自己有没发热,结果就手脚发软地一下扑到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