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219)
这样的人只是缺时机、缺能激发出他斗志的人。
李从舟将自己的分析说与宁王听,宁王思量片刻后就提出要入宫面圣,之后的皇榜、宁王府的承诺,都是宁王自己拿的主意。
而王妃守在王府上,见徐振羽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便从床榻边站起来,走到了客舍正堂的圆桌旁。
她垂眸低头,似乎是想要倒一盏茶,手伸到一般却又顿住,最后转过身来冲李从舟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李从舟依言走过去,他个子蹿得快,如今看上去竟已和王妃一般高,若不算王妃的云鬓,那他就是比王妃还要高出半个头。
今日的王妃穿着一件云霁蓝的方领夹袄,袄子下的裙子是云秋从前最喜欢的鹅黄色,上面用银丝暗绣了月桂团花,看上去华贵亦不失淡雅。
王妃微微仰头,细细打量李从舟。
从他的额头、眉眼、鼻梁再到整张脸、整个人,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后,她伸出手轻轻扶住李从舟的双肩,眸色温柔,“你受苦了。”
李从舟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妃倒不在意他板着一张脸,只顺着他肩膀滑下来、牵起他的手顺势坐到了圆桌旁,她伸手倒了两盏茶,先推给李从舟一盏后才端起自己那一杯:
“尝尝?这是今年新进的青茶。”
李从舟依言拿起茶盏来浅啜一口,青茶的茶汤色浅、近乎白茶,不似龙井、铁观音茶喝下去提神醒脑,这茶更意在品香。
他放下茶盏嗅了嗅,然后点点头,“是好茶。”
王妃听了,瞅着他直笑,“秋秋从前,跟你说过同样的话。”
乍然提到云秋,李从舟的动作微顿了顿,他倒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坦言道:“儿子不懂茶。”
这话,便叫王妃脸上的笑意更深,她甚至放下了茶盏、眼睛一弯,“巧了——秋秋也是这般讲,他还说天下茶汤都是苦的、涩的,他就爱甜水。”
这倒像那小家伙会说的话。
李从舟垂眸,嘴角也跟着翘了翘。
“不过,若我没记错的话,”王妃俏皮地冲他一挤眼,“我家小明济从小不爱吃甜,巴掌大的糖递到眼前,他看都不带看一眼。”
这便是在说小时候:
王妃每回到报国寺修行,都会分发糕点糖果给寺里的小沙弥。大约是每回李从舟都不凑上前拿,王妃注意到他,就故意拿了块糖要给他。
“我巴巴地想给明济师傅送糖,结果人板着脸,说了句‘多谢施主,但我不爱吃甜的’就跑了,啧——”
王妃想起从前,摇摇头笑了一会儿后,才正色看李从舟,“俗语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从没有俗语说有孩子不爱吃糖的。”
“翻过年来,你也才十六岁,”王妃拍拍他手背,目光温和但很认真,“往后遇到什么事儿别都自己撑着,好吗?”
王妃的眼睛亮亮的,很像寒夜雪地里远处的一簇篝火。
他从小跟着圆空大师长大,师父关心他,但不会像王妃这样温声软语地与他说话。这般来自娘亲的关爱,使李从舟多少无措。
可父母长辈问话,做晚辈的又不能不答。
李从舟不敢看她,只能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王妃也知道孩子跟他们生分,这样的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急得来的,她歪歪头,孩子般耍赖一样趴到圆桌上:
“你这样阿娘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阿娘。
李从舟的心像被重锤从后敲了下。
这般称呼从前他只听过小云秋黏糊糊地喊,只有那个穿着鹅黄色绸衫的小公子能够将这称呼喊得又甜又软,叫人狠不下心来说重话。
李从舟喉咙紧了紧,最终还是只说出来一个:“我……”
王妃不想孩子为难,便起身自己圆过去,“算啦算啦,阿娘也知道自己无用,体弱多病上不了战场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李从舟倏然抬头,想反驳不是这样——
王妃虽不能似徐振羽般上战场,也不像惠贵妃能执掌六宫,但她性子好,既有命妇的大方得体、和婉恬静,也有顽皮嬉戏、孩子脾气之时。
若换旁人,宁王出嗣后这些年不会这样快乐,他们府上也养不出云秋那样的孩子。
这些话太矫情,李从舟说不出口。
但好在王妃说那般话也不是为了暗自伤心、妄自菲薄,她自顾自地叹了一句,转脸又高兴起来:
“好容易回来,晚上阿娘给你露一手。”
她神神秘秘道:“我可抓紧学了好几样西北菜式,你晚上尝尝,看看阿娘做得像不像。”
说完这几句,王妃就从客舍走出去,到门口时还吩咐身边的白嬷嬷照顾徐振羽,并要她好好劝劝将军——京城名医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
李从舟离开云琜钱庄后,晚些,点心得着小田送来的口信。李从舟解释王府里出了事情,又讲明徐振羽的伤势,让云秋不要担心。
“公子说他这些天就不过来了,”小田恭恭敬敬地站在云秋面前,“请公子您不要担心。”
这边是公子,那边也是公子。
小田和点心是本家,性子也有些相似,云秋听着他这儿公子来公子去的,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不过听到徐振羽的眼疾,云秋也是当场就想到了陆商。
李从舟让小田来递话,只是怕云秋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并未提及皇榜一事,于是云秋就让小田等一等,自己去后院找陆商。
“老爷子,”云秋上前勾他肩膀,“好事儿啊!你的机会来了!能不能干翻医署局,就在今朝了!”
陆商莫名其妙,挑眉看着他,以为这小老板又在发疯。
云秋却给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道,然后神神秘秘与他挤眼睛,“你可是医称国手,这回救了宁王世子、再救下镇国将军,那不是想要什么都有了?”
但令云秋意外的是,陆商听完后,并没表现出多少兴趣。
他耸耸肩膀,将云秋的手拱下去,“那是毒不是病,而且伤在眼睛里,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去了也是徒增笑柄,不去!”
“……诶?”虽然昨夜云秋睡过去了,但后来醒来,李从舟还是简单与他说了说陆商和陆如隐的事。
至于朝堂上的医署局、韩家和韩硝,李从舟没讲那么复杂,只拣着最重要的告诉云秋——老爷子曾经的理想是建一所医科的“太学”。
这主意在云秋听来新奇,但细想之后却觉得很有意思:
自古以来医道的传承都是家传和太医院、医馆、药局当学徒,甚少有人想得到面向所有百姓开设医科学堂。
云秋喜欢老爷子这个想法,自然是鼓励李从舟回王府后说服王爷王妃。他想的简单——王府私产那么多,随便划拨出来一份不就能够帮忙。
李从舟大约是看他在兴头上没说什么,只笑笑揉揉他的脑袋。
而如今陆商竟然说不愿意去宁王府,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起来很是丧气,一点也不像给他从南漕村带出来的样子。
在云秋看来,老爷子真是睡了一觉起来就心性大变,原本在南漕村时还挺在乎韩家和医署局的事,如今这人不知是怎么了,竟主动避战、打起退堂鼓。
“但你可是杏林陆家的传人,”云秋不满,“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救不好?再说了,徐将军守在西北多少年,要是没有他,我们哪能平安度日?”
陆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头,“……说不去就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