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217)
短短三个月里,医署局的记名博士就跑了大半,剩下的多半是韩硝的门生,以及跟韩家关系亲密者,要仰人鼻息、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今年二月里那场开科,还不知能不能顺利办起。
“那您如今还有这心思吗?”李从舟问。
“什么心思?”陆商自嘲地笑笑,“组办善济堂吗?没了——早没了,莫说当年我作五品官的时候没那个本事,如今……我一个疯老头,又怎么可能?”
李从舟微微皱了皱眉,不喜欢看老人家这样妄自菲薄,“若我帮您呢?或者说——西北大营和宁王府一起帮您呢?”
这提议诱人,宁王府自不必提。
所谓西北大营,除了西北战斗在前线的数十万士兵,还有镇国将军徐振羽所代表的徐家、四皇子凌予权还有宫中的惠贵妃。
这样的权势,绝非今日的韩家能比。
若得到他们的助益,陆商想办什么事办不成。
老人的眼睛亮了亮,只是那点火像是风中残烛,半晌后他又摇摇头惨然一笑,“老了,没那样的雄心壮志了。”
“如今我就等着您给我结了诊金诊费,到时候换两只烧鸡、买两坛子酒,回我的小屋里安度余生。”
“什么医署局啊,什么善济堂啊,这些……我都不想了,早就不想了,那些啊……也不是我这样的小民百姓应该想的。”
李从舟皱了皱眉:陆商若真不在乎,刚才叙说的时候不会那般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而且双眼放光、满脸向往。
“您是有什么顾虑么?”
“什么顾虑?”陆商仰头想喝酒,抱起酒坛来一灌、却发现酒坛早就被他喝空,他讪讪笑了下,“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顾虑,不过是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罢了。”
他说完这句后,站起来摇晃两下,像是当真喝醉了,“得了得了,我不和你这娃娃说了,老头子我醉了、要回去睡觉了。”
李从舟抱着云秋不方便追,只能勉强站起来、不顾掉落的被子,拦了他一下,着急地喊了句:“陆大夫!”
陆商的脚步顿了顿,最后却只是打了个酒嗝,背对着他摆摆手,“啊哈……我是真的困了,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小年轻,要睡了、睡了。”
李从舟追了两步还想说什么,但陆商却没给他机会——明明说得是自己醉了、困了,老人家却足下生风地很快返回了他临时住的小屋。
“唔……?”
靠在李从舟怀里睡了一大觉的云秋被吵醒,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攀住李从舟的脖子,“你们谈好啦?”
看着他困得眼角含泪,李从舟摇摇头,但没与云秋细说。
他只是将小家伙往上掂量了一下,然后凑过去吻吻他的眼皮,“没事,回去睡觉了。”
云秋本来就困,听见他这么说后,自然安心地又仰头睡去。
倒是辛苦李从舟楼上楼下走了两趟,一趟送人、一趟收拾掉在地上的被子,平白无故在正月寒凉的深夜里累出一身汗来。
次日,果然陆商醒来就跟没事一样。
仿佛昨日对着李从舟大哭的人从来不是他,而且他也没再提善济堂一个字,更有意无意地避开李从舟——表明了他的态度。
李从舟想不透老人到底在忌讳什么,但他今日必须得回王府一趟。
他离开西北大营回京这事儿,徐将军是写过家书的,虽说从西北返回京城时间不定,快则七八日、慢则一两个月,但他也不能就这样不出现。
他受的内伤是重,但陆商用的药好,加上他从小跟着圆空大师学经,内力也不是常人能比,吐蕃番僧的烈焰掌厉害,但他的内家功夫也不差。
如此,李从舟还是将伤还没好全的乌影暂托给云秋,自己返回王府一趟拜见父母,并向宁王说明此回他骤然返京的缘由。
他这儿说着,云秋也乖乖坐在圆桌旁听他吩咐。
今日陈家两兄弟和曹娘子都提前回来复工,曹娘子又给大家蒸了她自己包的香菇肉酥皮包子,带来一锅子她新磨的豆浆。
他几句话说完,云秋还双手捧着个大包子啃,脸颊和嘴角都蹭到不少油和肉沫。
偏本人无知无觉,鼓着腮帮嗯嗯两声,“我一定照顾好乌影,然后呢?”
李从舟忍不住,伸出手给他揩擦两下,“然后就是顾好你自己。”
云秋唔了声,意识到自己是太好吃了得意忘形,又不小心吃了个满脸都是,如此他放下包子,取出巾帕来擦擦脸。
擦完后,还回头看着李从舟确认——他有没有擦干净。
李从舟指指自己的左边脸颊,发现云秋下意识把他当镜子,于是无奈,只能反过来用右手,“是这边。”
云秋哦哦两声,然后给他挥挥手,“你去吧。”
李从舟深深看他一眼,心里想着终有一天他要牵着云秋的手,一起走到王爷王妃面前,向他们讲明一切、求得他们的首肯和祝福。
然而当李从舟走到武王街时,却远远看见了宁王急急策马带着银甲卫赶来,而王妃也从王府的台阶上跑下来迎。
他们当中一辆马车上,竟然由几个士兵抬下来一个人,那人虽然脱了戎装,可五官气质出众,任是谁见过一眼都不会忘——
是镇国将军,徐振羽。
李从舟眉心一跳快步上前,银甲卫听见脚步声还戒备地看他一眼,发现来人是他后,纷纷跪地行礼:
“世子殿下。”
李从舟摆摆手让他们起身,自己急走到最前方先草草见过宁王和王妃道了“父亲母亲”,然后才看向担架上躺着的人:
“将军这是……怎么了?!”
“你上哪儿去了?!”宁王难得疾言,转头瞪着李从舟似乎要发火,“你明明去岁就离开西北大营了,怎么会比大哥还回来得晚?!”
李从舟张了张口,最终选择没还嘴。
王妃却拧眉拍了丈夫一下,“你朝孩子撒什么火呢!哥哥受伤又不是他害的,有什么话我们大家进去再说。”
宁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然后才涩声对李从舟道:“抱歉,父王不是针对你。”
“实在是兄长伤得凶险、西北局势万变,这才一时迁怒……算了,我们先进去吧——”
李从舟点点头,远远看了一眼徐振羽。
这位将军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外臂上缠绕的绷带染血,露出的胸腹上也是伤痕累累、缠满绷带。
这些都是外伤,最让李从舟悬心的,其实是徐振羽的脸。其实也不算是脸,而是他双眼之上、突兀地蒙了一圈白布。
像是给眼睛畏光的病人蒙上的遮挡,又好像是那些盲人乐师戴在眼睛前的暗布,李从舟的心不断往下沉,第一次开口、称呼徐振羽为舅舅。
“……他的眼睛?”
王妃欲答,却在开口前哽咽落泪。
只得是宁王身后的萧副将开口,哑着嗓音给李从舟解释道:“将军遭了西戎人暗算,被他们一把毒粉、毒伤了双眼。”
……毒?
李从舟怔愣地站在王府门口,看着众人招呼着给徐振羽抬进去——这是前世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前世徐振羽是战死的,直到他身死,都没发生什么毒瞎双眼的事。
而且西戎多莽夫,鲜少有人会用毒,这用毒的手段怎么看怎么像是襄平侯从黑苗那边学来的,而且——还是毒瞎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