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272)
铃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抢回来那药方。
而玉尘子也听出来陆商话里的讽刺,她哼了一声双手抱剑而立,“反正你刚才承认了你是陆商,只要是陆商,京城里公开的榜文上也能看你的药方。”
听她这么说,那问题便是出在药方上。
陆商沉眉紧拧,低头辨认手中药方确实是自己所写,而且角落上盖着的印章也是他自己刻的私印,其中商字刻断了一笔,外面人还仿不出那痕迹。
他哼笑一声,将药方递还给小道童。
“道长不妨直说吧,这药方有甚问题?”
玉尘子也不客气,直点着最上面一行的“红信石一钱”诘问道:
“你这药方,我听说是要送到西北去给前线的战士使用,但在你公开的方子里,这头一行的红信石是不是有毒?磨成粉是不是就是□□?!”
陆商听出来了,这位是懂一点儿医道的。
但所有病患当众,偏就是这种懂一点儿医道的人最难应付。
红信石是就是砒石不假,但他已经在药方上讲明白了是一钱用量,即便是□□、是有毒,但许多药材本身也有毒性。
一钱红信石,何至于就要人性命?
他耐着性子,给玉尘子解释各中道理,但话才说一半,就被对方不客气地打断,女冠面色不虞、语气很不耐烦:
“我当然知道这点红信石毒不死人,也知道你们是研磨成粉、制成蜜炼丸子才往外贩售,但陆商我问你,你公开了方子、不就是让人都能制药么?”
“既然是人人都能制药,那谁能保证他们磨制的细粉租不足够一钱?合和研磨时有没有给红信石粉末搅拌均匀?”
陆商本来对这位道姑不屑一顾,只觉得对方是没事儿找事。
但听她这么一讲,立刻改变了散漫的态度:
他们家传的这道避瘟丹,效果比其他祛暑药方更好的原因就在于里面有红信石。
只是□□剧毒,一钱之量虽然毒不死人,但要发挥效果,就得在研磨的时候和其他药料充分搅拌均匀,保证每一点儿□□都平均分布在丸药内。
过量或者不足量,都会使药效减半。
玉尘子见他不说话更加生气,声音也拔高,“现在你还敢说你没害人?没有草菅人命?!”
陆商看着她,半晌后竟噗地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玉尘子更恼,“我在问你正经事!”
而这一回,不仅是陆商笑,就连围在旁边的百姓也笑起来,还有两个大爷站出来,笑着问玉尘子,“道长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玉尘子看着他们面露茫然,“这有什么关系?”
倚在分茶酒肆门口的茶博士吹了声口哨,屈手轻轻敲了敲他们店铺外面一块木板,咚咚声音吸引了众人目光、自然也包括女冠和她的道童。
那木板不大,一尺见方,上面贴着张告文。
虽说距离太远、上面的字玉尘子看不大清,可角落上的印信分明同她拿着那张药方上的一模一样——也是善济堂公印加上陆商的私章。
茶博士笑盈盈的,“这位道长,您担心的事陆大夫早已料到。”
公开药方后,陆商一则对前来寻访求教的师傅、伙计知无不言,二则连夜请朱先生、沈敬、陈家兄弟几个誊抄了这份告文,并报与朝廷知。
——为的就是控制各家药房所制避瘟丹的成效和质量。
玉尘子眨眨眼,推开人群急急跑到分茶酒肆门口看,发现上面除了讲明白刚才她担忧的那些问题外,还专门提出一条准绳:
研磨后的药粉要均匀地摊在药匾上,并且用药杵在上面反复写九十九遍“福寿”二字。
一来这两个字简单,家家户户贴春联的时候都有,便是不识字的小工照着描也能描会;二来写这两字九十九次,也算种美好的祈愿。
字的笔画固定,次数固定,这样就能保证药粉均匀。
此外,陆商禀报朝廷后,御药房和制药局在收药的时候,也额外添加了一条规矩,每个药包和胆瓶上都要留下制药人的姓名。
这样既能提醒制药的师傅、伙计谨慎,也能方便日后出了问题追责。
玉尘子一项项看完后,白皙的面庞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红云,她咬了咬嘴唇,突然转过身来撩衣摆对着陆商拜下:
“实在对不住陆先生,是贫道莽撞,险些中伤好人!”
跟在她身后那个叫“铃铛”的小道童,也跪下来给陆商磕头,她声音软软糯糯,“老先生对不起,师父只是救人心切,不是有意冲撞你。”
既是误会一场,陆商也没想为难这道姑。
女冠说话是冲了些,但出发点是好的,也是关心西北的将士、关心京城的百姓,他俯身给两人扶起来,“无事无事。”
事情得到妥善解决,百姓也纷纷笑着散去。
倒是云秋蹭上前,看看陆商又瞅瞅玉尘子,忍不住开口搭讪,“我瞧这位道长似乎也……很通晓医道?”
玉尘子被他这冒然出声吓了一跳,险些回身拔剑。
看清楚来人是个清丽脱尘的小少年后,她摁在剑柄上的手才慢慢松开,“您是……?”
“他是善济堂实际上的东家,”陆商笑着介绍,“怎么样道长?不打不相识,您也颇通医道,进来坐坐吧?也看看我的制药、有没有研匀。”
云秋也笑,对着玉尘子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玉尘子皱了皱眉,看看善济堂又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后的铃铛,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朝着云秋、陆商先后拱手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进入善济堂后,玉尘子也不吃茶,就要陆商带着她去看铺上避瘟丹的制作。老爷子拗不过,反正配方也公开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就带她们去了。
玉尘子见帮工们都很认真地在药匾上磨药,一个个神情专注、面前还摆放有用来计数的黑白豆,她从后面走过,也无一人回头。
看罢避瘟丹,玉尘子才算是稍稍放心下来,然后跟着陆商绕出来时,又盯着里间分隔出来的四个小方格和落地垂帘出神许久。
等他们出来,云秋已经从隔壁的分茶酒肆里要来了茶饮子、糕点和酒。
酒是给老爷子准备的,做成小兔子、小鸡形状的糯米团是给铃铛的,茶饮子云秋专门挑了道梅花清汤,料想玉尘子会爱喝。
因为“玉尘”是雪的雅称,寒冬之际唯有红梅,瞧她刚才嫉恶如仇的刚正性子,想来也会喜欢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道长请坐。”
玉尘子看着桌上准备的东西,脸上惭色更重,她将手中的宝剑递给铃铛抱着,依言坐下后再次对云秋和陆商抱歉:
“今日是我唐突,给两位添麻烦了。”
“道长是性情中人,”云秋笑着摆摆手,又让点心帮忙给那柄剑挂到一旁,“这位小姑娘也请坐。”
铃铛犹豫地看玉尘子一眼,得到首肯后,才乖乖行礼、谢过云秋落座。看见桌上的糯米团子,小姑娘的眼睛明显亮了亮,但还是先问玉尘子意思。
吃的时候,她也是小口小口慢慢地嚼,闭着口、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铃铛是我从河里捡回来养大的,”玉尘子顺势给他们介绍,“我出家在青朝山。”
青朝山在鲁郡西南,离京城有一日左右的脚程,不算太远。
“那道长这回来京城是……?”
玉尘子脸上闪过一抹痛色,然后才告诉众人,她俗名尤雪,道号玉尘也是师父根据她的名字“雪”而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