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47)
也确实如他所言没有酒,但奉上来的香饮子却是凉水荔枝膏。
眼下都是秋日了,找冰镇着这糖水很难不说,还要弄到荔枝……
税官端起香饮子轻啜了一口,看向吴正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磨勘是官员任命考核政绩的一种方式,每年深秋举行。
一个小小的村长,却连这种事都知道。
看来从前,也没少在这方面做文章。
饮过三巡,杂买务的提辖起身向税官拱手:“哥哥慢坐,小弟我还有差事要办,要先走一步——”
吴村长和妻子挽留再三,提辖也都说这批菜要得急,实不能耽误。
无奈,吴村长只能让妻子带着提辖去后院提菜,自己陪坐在正堂上,继续同税官、县令几个过茶、用饭。
他这儿才起身,准备给几位大人再添一盏。
那边后院就突然传来数声嚷嚷,然后就是嘈杂人声并厚靴子落地的达达声。
提辖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毫不客气将一团黄芽砸到桌上——
“姓吴的,你这什么意思?”
吴刘氏跟在后面,脸色惨白、神态慌张。
村长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当场起身来陪笑道:
“官爷,是不是这笨娘们说错什么了,您消消气、消消气——”
提辖怒极,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又拎起手中一头芜菁:
“你自己看看!你这菜上怎么有字?!”
“若被禁中省院的老爷们看见,他们会怎么想?!”
有字?
吴正这回也慌了,他扑上前拿起那头芜菁,发现圆胖的菜团上,竟然有个用针扎出来的“千”字。
而那黄芽的茎秆上,也扎着一个小小的“州”字。
因为针孔太小,他们刚开始并没发现,如今菜被摘下来放在窖里几天,针孔的位置渐渐变色,这才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吴正惶然,转头看妻子。
吴刘氏也是摇头,更告诉他:“后、后院的菜、菜上都有……”
“什么?!”
吴正这才急了,丢下那两棵菜就往后院跑。
结果去到后才发现,那些他们从陈婆婆六亩地上顺回来的黄芽、芜菁,都被针刺了各种各样的小字。
提辖跟着走了过来,脸色铁青:“吴村长,本官需要一个解释。”
不明所以的县令、师爷,还有税官也紧随其后。
“我……”
刚才在筵席上还能侃侃而谈的吴村长词穷,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菜上刻字,意图不明,”提辖寒声道,“你是想被以巫蛊罪论处么?”
巫蛊重罪,罪夷三族。
吴村长一下吓软了腿儿,吴刘氏更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这菜、这菜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提辖沉眉厉色,“那怎么来的?!”
“我……这……”吴村长犹豫半天,咬牙道:“是、是我管人买的。”
“买的?”提辖身边的官差已围了上来,“管谁买的,可有人证物证为凭?否则你想要借机脱罪!”
“我……”
“吴村长,”税官似笑非笑上前一步,“眼下可还在国丧期间,朝堂之上为着立后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你这事……可大可小啊。”
京畿小村落的村长当然不知什么朝堂上的大事。
他这话,分明是说给杂买务的提辖听。
那提辖一听就明白了同榜这是在点他,脸色更加难看,他盯着吴正,“若你说不出卖家是谁,又拿不出依据,我便只能当你是罪魁祸首了。”
“到时,是抄家落狱流放,还是凌迟绞刑夷三族,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吴村长跪倒在地,脸上血色褪尽。
半晌后,吴刘氏忍不住哭起来,承认了:这些菜是她偷的,偷的隔壁陈家村那一户豆腐坊的,就从那六亩地上偷的。
又是豆腐坊?
税官和提辖面面相觑,半晌后,吩咐人去将陈婆婆、杨氏夫妻带过来问话。
陈婆婆带着陈槿、蒋骏,杨氏夫妻抱着孩子,不多时就来到了吴村长家。
提辖和税官问过前因,知道两家人之间因卖田庄之事生了龃龉,也知道了因为杂买务单子、偷菜等事,双方闹上过公堂。
中间推搡打人、赔款等事更不必再提。
提辖皱眉,指着地上的菜问杨氏夫妻:
“所以,这些黄芽菜、芜菁你们认得么?”
杨叔将孩子交给妻子,自己膝行过去细看了看,然后伏地拜下:
“回大老爷话,小民认得,这便是小民田里的菜。”
他这话才说出来,旁边的吴刘氏就尖叫起来:“大老爷您可听着了!这菜是他们家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可没有行巫蛊之术!”
她这样无礼,提辖官也不惯着,当即就叫两个官差堵了她的嘴,“没问你,不得喧哗嚷嚷!而且你偷菜也是犯罪,别以为你多清白!”
等料理了吴刘氏,提辖才转身来继续问:
“那,菜上的字,是你们刺上去的么?”
杨叔再拜,俯首:“是,是小民刺上去的。”
这夫妻俩态度平和,与吴正一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莫说是提辖官,就连税官都有些不忍心,他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菜上刺字可能会以巫蛊论罪,你们可想清楚了。”
杨叔却不慌不忙,说出那般他早熟记于心的话:
“回大人,字是小民刺的不假,但并非是巫蛊,而是祝祷。”
“祝祷?”
杨叔转头,看了妻子一眼。
杨孙氏会意,将孩子又递给丈夫,从袖中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她也恭敬拜下:
“刚才两位大人也提到,国丧当前。”
“民妇生在闽州,地方上流俗是只重生男。然而民妇出生后,却幸得昭敬皇后垂怜,命天下各州开女学,所以民妇才能入学堂、开蒙识字。”
昭敬,是先皇后的谥字。
取义:昭德有劳、畏天爱民。
之后入陵寝时,还要附圣上的庙号、再上尊号。
“……这和昭敬皇后有何关系?”提辖官没明白。
杨孙氏将那小册子呈上去,轻声细语道:“民妇是想说,昭敬皇后德泽万民,民妇也深蒙其恩,如今娘娘故去了,民妇没有什么能替她做的——”
“只能效法宫中的淳嫔娘娘,抄一抄御诗为祭。”
“只可惜,宣纸价贵,民妇家中实在买不上,只能以这些精心栽植的蔬菜庄稼代替,愿皇后娘娘在天有灵,能保佑我等农人风调雨顺、连年丰收。”
杨孙氏手中的,是最近才印发给万民的《御诗札》,里面缉录了三年来,皇帝痛悼皇后所写下的数首御诗。
提辖官接了那《御诗札》,看了看又递给旁边的税官,一时无话。
倒是一直瘫坐在一旁的吴正,忽然指着她大喊道:
“你们是故意的!”
——什么田里生虫!
他们分明就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这般算计!
吴正也顾不上丢脸,翻过身来就将自己的猜测悉数说出,还让提辖和税官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