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164)
“若非他年纪小、站在柜上不能服人,我都想放手让他来当这个司典。”马直原话是这么说。
小钟今年才十四岁,但两日相处下来,却发现他很有见识:
辨得出巩义窑烧制的真三彩,也能点明用酸浸泥做旧的瓷胎。而且小钟虽然话少,但他开口说的每句话都有门道——
天下名炉窑口分布在何方,丹青大家的笔触有何细节,瓷胎的烧制有何讲究,裘皮、狐嗉和羊毡如何辨别……
云秋都跟他学了好些,也算是涨了知识。
最要紧是小钟跟着马直在典业里认识很多人,能给云秋做引介。
“马伯跟我约好了,他这个月会跟凌以梁提辞工的事,最早下个月就能到我这儿上工,然后他再带小钟三年,到候小钟出师、他就功成身退。”
李从舟听着,在云秋腿上扭过头去远远看了眼小钟。
然后他又转过来,枕着云秋的腿、仰头对他做了个口型:
——可靠吗?
毕竟马直和小钟,严格来说都是敏王府的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请朱信礼过来当外柜掌柜的时候,云秋就是这般想,他点点头,也无声地回李从舟:
——小钟很棒。
而且马直在典行内颇具名望,凌以梁那般对他,他不至于为那样的东家上演苦肉计,还演得要跳河自杀。
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李从舟还是微微皱眉,决心明日到卫所勤值时,还是得重新调一调银甲卫的布防。
今日萧副将带他来,就是为了给他看城里银甲卫的巡查路线,宁王名下的银甲卫专司刺探,但也有巡逻、防护之用,分为明暗两班。
明班如城隅司的巡警一样白日巡防,暗班则在夜间如乌影一样悄悄刺探情报、监察百官,也在城外隐秘处开设有“杀人庄”。
所谓杀人庄,就是仿照江湖顶尖杀手组织建立的暗卫训练场,每批招收一百名七八岁的孩童,经庄上师傅调|教后,就送到地下的斗场。
斗场血腥,一条漆黑的窄巷走到尽头,等待那些孩童的多半是凶猛的灰狼和鬣狗,只有活着杀掉凶兽的孩童才能进入第二年的训练。
由此层层筛选,到十五六岁时,杀人庄上同批的暗卫一般就只剩下十来人,而庄上管事会挑选合适的时机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开启最后的试炼——
将十个人关进会不断灌水、地上布满毒虫毒蛇,每过一个时辰墙壁还会缩短一寸距离的十尺见方的地宫内。
而最终的出口仅有一人宽,出口带锁,锁的钥匙就丢在地宫的地面上。
据说,银甲卫成立数百年,仅有一次是两人合力从地宫中脱身,其他时候,都是有且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来。
这最后一人,就会被正式纳入银甲卫暗班,官正四品,直接获得军籍,从此食俸,意外在任务中丧生后,家人亲眷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勋赏。
许多穷苦人家不明其中真相,还以为做银甲暗卫是份不错的差事,竟在一段时间内争先恐后地将家中适龄的男童送来。
宁王接手银甲卫后,多次向皇帝上书进言要求取缔杀人庄,但皇帝都以祖宗规矩不可废为由拒绝。
无奈之下,宁王只能在那些孩子入庄给他们讲明白杀人庄里面的事情,并让他们签下一份生死状。
一则写明白自己身后的家人亲眷是谁,二则记上姓名和生辰,将来几即便身故,也能有个祭拜的说法。
因此,银甲卫里的暗卫都是万里挑一。
有他们帮忙,李从舟也能放心。
云秋信马直,他可不信凌以梁。
在宴春楼吃过那么大的亏,按凌以梁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若他看见马直和小钟都在这恒济解当上,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
也不知云秋准备雇有多少护卫,从哪儿择选、每个人的身手怎么样。
有银甲卫明暗两班在附近巡防,也算多一重保障。
其实除了小钟,云秋这当铺上还需要两个库管、两名护卫,护卫倒已经跟钱庄上的护卫大哥说好,由他们去找,还是要跟他们一样当过兵的。
同袍也罢,他们的兄弟亲戚也好,总之最后挑中了,云秋就按每人一钱给他们介引费。
而库房的库管,最好是选知根知底、手脚干净又稳重的,否则客人的当物放到库上被掉包,或者磕碰损坏都不好。
毕竟不都说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当铺的库管跟钱庄一样,也是要选靠谱的“自己人”。
小钟要在外柜上掌眼分身乏术,钱庄那也调不开人手,点心要跟在他旁边帮他应付来往事务,思来想去,云秋想出三种方案。
正好李从舟问起,他便说与他听,毕竟李从舟天资聪颖、精通六艺,能文能武又懂朝堂政争。
满京城都夸的人,云秋也想听听他的意思。
“好,你说我听。”
“其一,我还是往陈家村托村长帮忙,他是当地族正、对家中子弟和附近村邻的脾气秉性都了解,介绍来的人也都住在附近,短时间不会离京。”
李从舟想了想,决心先不发表意见,点点头,示意云秋继续说。
“其二,是请朱先生或者荣伯介绍,他们二位一个在西北钱行中有盛名,一个在京城多年也算知道人,而且也与他们本身利益相干。”
“嗯,最后呢?”
“最后就是寻常路子了,写好告文贴到昌盛巷,或者花两钱儿请官牙做引,拣择出合适的人后雇佣下来。”
“你觉着哪种法子好?”云秋问。
他的腿面很软,没有习武,所以也没有结实坚硬如石块的大|腿。枕在上面像靠着小猫柔软的肚皮,一会儿时间是舒服,久了李从舟也怕云秋腿麻。
于是他坐起来,认真与云秋分析——
“陈村长是族正不会偏私,但解当行做事需要见识眼界,罗池山下诸村消息闭塞,村人是老实肯干,也算干净利落人,只是往后发展上受制。”
也是。
陈家大郎和二郎跟着朱先生、荣伯能学东西,即便曾经没在城里帮过工,往后也会成长、有升职的空间。
也就是人说的——能从学徒工熬成大师傅。
但恒济解当不同,马直年事已高,不可能带第二个学徒。即便是三年后,小钟也才十七岁,这样的少年人不可能当家后就立刻带学徒。
且小钟那样柔的性子,若来个厉害的,只怕他也拿捏不住。
“朱信礼盛名不假,但他的人脉大多在西北,即便找着合适的人选、对方也不一定愿意来京城,不过一个库管,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云秋抿抿嘴:是哦,万一人家一大家子过来,还要给安置费,大老远请动做工,工钱肯定也不低。
“荣伯是京城本地长者,他出面引荐的也应当多是本地城里人,只是库管需得识字、持重,你在这项上要把握住。”
哦,这便是暗讽小邱不稳重了。
“你也别嫌小邱那样儿的不好,”云秋哼哼,“他有他的厉害呢!”
李从舟看了他一眼,软了声,“我是说,库管的人选。”
“那也不能说我的小伙计不好!”
李从舟摇头笑,做了个认输的手势,说最后一项:
“贴告文、找官牙做引,你作为东家会压着他的身契,便是做最坏的打算——他偷了你的东西跑了,就就是流户了,出京城后寸步难行,大半只能落草。”
“但这样不仅要给官牙一笔不菲的绍介金,闹出来的动静也大,招着人还好,若是招不着,不是平白惹人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