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30)
——像溺水的人,终于攥住了唯一的浮木。
李从舟无奈,只能继续轻拍他后背。
在这样的安|抚下,顾云秋渐渐不再哭了,他松开了李从舟的手,慢慢将自己埋入李从舟怀里,扎手扎脚地缠紧。
李从舟僵了一瞬。
下一刻,却听见睡梦中的顾云秋,小声呢喃了一句:
“阿娘,别不要我。”
“……”
李从舟彻底没脾气了,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小东西,他收拢手臂、拉高被子:
都八岁了,还要娘陪、要人哄着睡。
——烦人精。
然而,李从舟不知道的是:
睡梦中的顾云秋看到了前世,看到了那间落满了深雪的小院,看见了再不看他一眼、决绝转身离去的宁王和宁王妃。
一夜过去。
次日,当明亮的日光照进堂屋,顾云秋一觉睡饱、伸了懒腰。
他隐约记着昨夜自己做了个噩梦,后来却渐渐被一股暖意包裹,然后就酣睡起来,全然忘记梦到什么。
他坐起来,意外发现小和尚还在屋内。
他立刻笑起来,神清气爽地给李从舟打招呼:
“早!”
李从舟只是冷冷睨他一眼,起身、呯地摔上门。
屋外,点心端着早饭,撞上李从舟正想打招呼,却意外发现——
小和尚神色疲倦,眼睑之下全是乌青。
屋内,顾云秋坐在床上,有些委屈地抱住双膝:
……干嘛啊,怎么就又生气了呀。
第018章 (三合一)
几日后, 小满,祭龙山中下了场暴雨。
寅时,天还未亮, 李从舟就被轰鸣的雷声吵醒,翻身坐起来, 却意外发现身旁的被窝空空如也。
——小纨绔竟已起了?
堂屋内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窗外哗啦作响的雨声。
套上僧袍、穿上鞋,李从舟刚推开堂屋的门,就听见一声惊呼, 他撑伞循声而去, 发现顾云秋和他的小厮正慌慌张张在后院忙碌着。
骤降的暴雨冲垮了许多垒起的陇, 当初埋得不够深的树苗被大水冲得浮起。
顾云秋卷着裤腿站在烂泥里, 一脸焦急地重新堆土, 全不顾黑泥水溅了他一身一脸。
“公子你、你去歇着, 我、我来。”他的小厮看上去更急, 又要帮忙抢救地里的树苗,又想撑伞在顾云秋头顶, 整个人都狼狈得很。
“这么大一片地,我歇了你一个人更忙不过来, ”顾云秋头也不抬,”甭管我,你……诶诶诶!那边又垮了, 点心快——”
说着, 他就急忙跑向前,广袖宽袍的寝衣湿透, 重重压在身上绊了他一下,顾云秋没稳住, 啪地面朝下摔进泥水里。
李从舟:“……”
“公子!”小厮吓坏了,忙丢了伞扑过去将他扶起。
顾云秋糊了满脸泥,自己扯袖子胡乱揩两下,反还嘿嘿傻笑起来,“没事没事,呸呸,”他吐掉嘴里的泥水,“先管树苗。”
“可、可……”小厮还想说什么,顾云秋却已转身:
“早点弄完早点回去,冷冷冷冷冷——”
“那我去请杂役大叔他们来、来帮忙!”小厮提议。
“哎?不行!”顾云秋拉住他,“下这么大雨,天还没亮,惊动太多人阿娘知道了要骂我的,不行去!”
小厮还想劝,顾云秋却已自顾自地蹲下去:
“好啦,我们弄快点还能赶在天亮前回……阿嚏——”
点心无法,只得依言行事,刚准备蹲下身,就听见身后传来踩水声。他转身,结结巴巴一句“明、明、明”还没说完,来人就将他丢掉的伞塞回他手里。
同时,闻声回头的顾云秋眼前一暗,头上被罩了件蓑衣。
他咦了一声,扒拉两下探出脑袋,抬眼就对上一张冷脸:
“闪边儿去。”
李从舟披着蓑衣、赤足卷裤腿,他将自己的伞塞顾云秋手里,腾出手拎起锄头等工具。
“明济?!你怎么来了?”顾云秋眼前一亮,而后又小小声,“是不是、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李从舟横他一眼没说话,抡起锄头三两下就将被大雨冲垮的田垄给重新垒砌好。
他拾捡起浮在水中的树苗递给点心,而后用那些挖出来的烂泥在田地四周做了个简易的坝子,又挖了两条渠引水——
用不上一炷香的工夫,天上雨势未减,田里的积水却有下降之趋势。
顾云秋看呆了。
李从舟丢了锄头,看他一眼,又转身叮嘱点心:浮起来的这些树苗还能再栽植,但要等雨停,还要用水洗去叶片上的泥,否则不易成活。
而后,他再不管这烦人精,回屋、换衣裳,重新撑伞下山——今日是报国寺下山布施的日子,不能叫师兄们等着。
而顾云秋立在雨里,看看整齐的田垄又看看雨幕中远去的那抹灰,头一次觉着——
小和尚的背影,好伟岸。
今日有雨,报国寺到济民、和宁两坊的时间就长些。
午后用过素斋,雨停了会儿,闲不住的明义便找了借口拉李从舟溜出来,到附近逛了逛:
和宁坊内有京中最大的书局,也不知是否是当初那本荒唐书种下的因果,李从舟见师兄一进书铺就直奔那些封面鲜艳的闲书而去。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往旁边放古籍的柜去。
明义那边不知看什么看得入迷,李从舟翻了两本经文都不见他过来,眼看时间不早,无奈之下,他只能过去叫人。
结果才走了一步,目光就被柜上一本名为《苗夷三字经》的书吸引,在那本书下,还压着一册《苗汉通译经》。
他顿了脚步,伸手取下来细瞧:
这两本书是永熙朝某位礼官编的,从前锦朝式微,曾让出身皇族的北宁王凌冽远嫁到蛮国和亲,礼官为了方便两国使节交谈,便写了这几册书。
三字经是本苗话常用语,都用汉字注了读音。
通译经则多辑录苗文的常用表达、字形,虽没读音,却能方便人拿着去和苗人对照着交流。
李从舟如获至宝,当即找来伙计买下这两本书。
如此耽搁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那边明义就不见了身影,倒是书铺老板过来给他带话——让他不必等。
李从舟心下了然:师兄素性贪玩,好容易出来了,自然不会再回去。他谢过老板,将书藏到前襟,按原路返回济民坊和其他人汇合。
领头的圆澄师伯对此见怪不怪,不痛不痒申斥两句后,就不再管明义的去向,还是带着他们到慈幼局、安生馆施粥讲经。
等一切结束后,李从舟才找了由头离开众僧,赁了驿站一匹快马,买了些吃穿度用的东西送到罗池山,借着两本书与乌影简单聊了几句。
如此一来,回去得就有些晚。
李从舟熟练地翻过院墙,本想就近回僧舍,却发现值守的僧人因下雨畏寒的缘故,还未过亥时,就早早将院门下钥。
他便想着到后山旧禅院的经阁中对付一晚,没想才穿过云桥,就看见小院的前的灯笼竟然还亮着——
淅沥雨幕中,院门未合,正堂窗扇上透出一片暖橘色的光。
李从舟脱掉蓑衣,慢慢上前、推开堂屋的门。
正对房门的圆桌上,明烛将尽,摇曳烛火下,顾云秋披一席薄毯趴在桌上,昏黄的光影勾勒在他挺翘的鼻尖上,微动的睫羽很像振翅的蝶。
李从舟皱了皱眉,还未靠近,就听得身后咚地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