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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一(83)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19-10-10 18:13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系统

  这才把西北送来密折里夹着的给太后的请安折子,交给跟赵从贵来的长信宫大宫女。
  待这宫女走了,谢茂在把两封书信塞进密折匣子时,还是忍不住抽出太后写给衣飞石的信看了一眼,太后比他正经多了,书信里除了关心衣飞石的身体,就是关心衣飞石的武艺修行。当然,母子俩都是一个毛病,接下来也是娘娘给你准备了什么东西,你要怎么吃怎么用怎么玩……
  西北回来的只是一个密折匣子,从京城出去的就是两大车东西。
  把给衣飞石的东西送走了,谢茂瞧着天色不早了,干脆去长信宫请安蹭饭。
  “我儿,如今天气暖和了,朝中诸事渐宽,你也该好好抻抻筋骨。”太后拿着衣飞石递来的请安折子,教训谢茂,“看看飞石,出去才几个月,箭术已见小成。不求你上阵杀敌以一敌十,好歹别一到冬天就冻得跟个鹌鹑,待来年飞石归来,你这样的身子骨……”
  太后眼一斜,看着谢茂就是一个巨大的鄙视。
  谢茂干咳两声,说:“也是,也是。朕改日就去物色个好师傅。”
  “说了大半个月了,回回都说去找师傅,回回都窝在太极殿里不动弹。就算这宫里没妃嫔女子,园子也不逛了?潜邸时还知道上山打猎,住进了太极殿,除了玉门殿、太极殿、长信宫,皇帝还去过哪里?”
  “……武安殿。”谢茂道。
  太后翻了个白眼,挥手道:“阿娘替你做主了,就是六王府上的老拳师!待六王回来了,阿娘就去替你要来。”
  “六哥回来了。今日抵京,递了牌子要来见,朕听说六王妃归途染病,叫六哥先照顾王妃回府歇息,赐了太医,若是王妃无碍,六哥明日就会来见。”谢茂状若平淡的说。
  他已经派了美少年去勾搭六王妃了,效果让人牙疼——六王妃对那几个美少年毫无兴趣,反倒是六王来劲了,天天带着几个美少年不放。
  他竟然忘了,他那个六哥最是爱风流,最大的兴趣除了马,除了酒,就是画美人!
  “可说了是什么病症?严重么?”太后关切地问。
  谢茂看着她的表情,那是真的很恳切地关怀,并没有一点儿幸灾乐祸与妒忌。就好像关心的是一个……晚辈?莫不是朕想错了?谢茂摇头道:“朕也不知道。明儿六哥进宫了,阿娘问问吧。”
  太后招来大宫女,吩咐道:“让赵云霞大人去璇靖王府,替璇靖王妃诊病。宫中常备的药材预备一车带去。”她想了想,转头问谢茂,“六王府上有位小郡主可是?”
  谢茂笑了笑,道:“是。大名谢知非,小字谢谢。”
  太后也被这个促狭的小名儿逗乐了,吩咐大宫女:“将本宫那套白玉连环找出来,一并送去璇靖王府。告诉六王,若明日王妃不碍,叫他带着知非郡主进宫。若不方便,叫他照顾王妃,不必着急来见。自家人,不必拘束。”
  大宫女将她懿旨重复一遍,确认没错之后,方才领命而去。
  太后突然变得沉默,谢茂莫名所以:“阿娘?”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今年不选妃,明年不选妃,替你皇父守满了二十七个月,皇帝还有什么理由不选妃?”皇帝如今还年轻,没有子嗣,朝臣也不会太着急。可若是皇帝一反常态,连选妃都不愿意,这让朝臣们怎么想?没有后妃的皇帝,注定不会有子嗣,朝局如何安稳得下来?
  谢茂笑道:“明年再着急也不迟。”
  “阿娘不逼你。你和飞石在一起,阿娘也不反对。何妨做个样子呢?采选淑女入宫,给个不高不低的位分,你若乐意,就去坐一坐,若不乐意,后宫还有阿娘替你镇着,翻不起浪来。”太后觉得选妃与衣飞石毫不干碍。
  “此事儿臣心里有数,倒让阿娘烦心了,是儿臣的错。”谢茂想了想,说,“再过两个月,儿臣有个女臣入宫,搁在阿娘跟前装装样子,以后儿臣还有大用,阿娘教教她规矩。”
  太后是个极知道分寸的女子,她和儿子说话也是说一不二,不是她蛮横,而是她对皇帝提过一次的事,皇帝若不肯应,她就绝不会再提第二次。闻言点点头,道:“好。”
  ※
  襄州安平府。
  梅花寨本是一片野林,从陈京押解来一批女奴在此建起虏营之后,常有轮休的兵卒前来买春,这里就渐渐变得繁华起来。今日又有新女奴送抵,贪新鲜的兵卒早已排着队等候,个个摩拳擦掌。
  “听说这一批是宗室女!陈朝皇帝把他皇妃公主都赎回去了,没钱赎宗女,说不要了!”
  “这个好看。不知道睡这个要多少级。”
  “呵呵,多少级爷也睡得起。”
  ……
  兵卒们淫邪的笑声中,衣衫褴褛的陈朝女奴低头被押进了妓寨。
  这不是普通的妓寨,而是专供边军泄欲的军妓营寨,在这里通行的赎买货币除了银钱,还有战功。若一个兵卒仅有银两,斩首不多,那他就只能睡低等妓女。身份越高贵,模样越漂亮的军妓,都会有足够多的斩首级数来限定资格。
  衣飞石很少来这种地方。他在战场上对敌人从不留情,哪怕是妇孺也能毫不留情地砍杀,可是,下了战场,他没法儿面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他从小就在军中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可是,这种事情他还是没法习惯。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梅花寨,是因为他要找一个人。
  “二公子,快看,是二公子来了!”
  “不是说二公子从来不睡营妓么?也想弄个宗女玩玩?”
  把手妓寨的役兵上前施礼:“衣将军,请进。”
  衣飞石并未走进妓寨,他站在门口,听着妓寨里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心中很厌恶。明知道哭泣的都是敌国的女奴,他不该有任何同情心,他还是觉得很厌恶。
  曲昭跟在他身边,呼喝道:“把今天刚到的陈氏宗女都叫来。”


第63章 振衣飞石(63)
  刚到梅花寨的陈氏宗女都还立在门外,二公子要人,很快就尽数拉了出来。
  这群曾经尊贵的女奴们十人一队,用长麻绳绑缚着右侧胳膊互相串联。略显姿色的身上都只剩下粗布麻衣,反倒是长相平平的还残存着一两件被俘时穿戴的袍服。所有人都很脏,长发打结,沾着血渍精斑,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抵达襄州之前,她们已经在前线十多个军妓营寨中辗转,刚烈的,体弱的,都已经香消玉殒,活着站在这里的要么双眼直愣愣地疯了大半,要么麻木不仁地低着头。
  衣飞石目无表情地盯着她们,曲昭问道:“左肩有血痣者出列!”
  人群里有了一丝骚动,最终还是没人“出列”。
  曲昭一脚踹在负责看守妓寨的役兵屁股上,将人踹了个趔趄:“听不懂人话?”
  役兵一个激灵,看着身畔二公子目无表情的脸,立刻唤来所有值守的役兵,十多个三五大粗的悍卒开始一个个检查,将所有新进寨的女奴衣裳掀开,察看左肩。
  这左肩的位置说大也大,说小不小,惟恐看漏了那颗二公子寻找的“血痣”,役兵们大手一张,将女奴们本就破烂的遮羞几乎全都扯了下来。旁边垂涎欲滴围观着等待买春的兵卒们个个面露淫邪,摄于衣飞石威严不敢高声议论,私语则窃窃不绝。
  衣飞石看着一群妇人袒胸露乳瑟瑟发抖的模样,握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攥紧。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常年领受长公主的苛待折磨,导致他对弱者有着非同寻常的同情心。
  理智让他分得清楚战时与非战时,战场上屠杀敌军、削弱对方悍卒时,他不会有半点犹豫,他甚至也曾以敌军尸首筑起京观,炫耀武力。可是,当他看到无力反抗的势弱者——就如同眼前这群羔羊般无力的妇人——他就会想起受制于礼法、亲情,在长公主面前全无抵抗之力的自己。
  在这个时代,贵族的眼中,庶民是资源,是财产,甚至是食物。而在男人的眼中,女人是同样是资源、财产、食物。两军交战时,屠杀对方的男丁,抢夺对方的财产和女人,女人可以用于泄欲、繁衍,饥饿时杀来充饥——哪怕高贵如宗女,依然逃不脱这个下场。
  衣飞石隐隐可怜着这些没有选择权的妇人。战争胜利时,她们是彩头,是锦上添花的荣耀,战胜失败了,她们就是牺牲品。
  但是,这个世道容不下衣飞石对她们的悲悯。
  正所谓好男不当兵,这时候但凡把脑袋挂裤腰带上出命拼杀的,第一为吃饷,第二为发财,升官那都是极其遥远的事情,普通兵卒不做那妄想。女人是财产的一种。打了胜仗,要记功,要发饷银,要抢女人,这是千百年谁都改不了的规矩。
  许多老兵在冲阵杀敌时,一根棍子胀得硬邦邦的,屠杀的快感与找女人的快乐糅合在一起,迷惑了他们的心神,很多时候根本分辨不清。杀与欲是埋藏在人类体内的兽性,大战之后的狂欢延续了千余年。
  衣飞石知道他无力去对抗这个世道。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对抗的力量。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妓寨门外,双拳微紧,目无表情。
  一个肩上带有血痣的妇人被推了出来,役兵扒开她刻意耷拉住的额发,露出脏兮兮的一张脸,左眼下曾拉开一道口子,大片血渍污了她的脸,单从她的脸型轮廓看,依然能够看出几分秀色。
  也许是连日的遭遇让她衰老,也许她本就不年轻,她佝偻着背,看上去在四十岁上。
  曲昭上前再次检查了她的左肩,发现一颗细小的血痣之后,冲衣飞石点头。
  衣飞石转身就走。
  曲昭左右一看,找了个麻袋披在那妇人身上,押着她跟在衣飞石身后。
  衣飞石要在妓寨里带走一个女奴,谁也不敢阻拦。一直到他带着那女奴走远了,余下的兵卒才纷纷进寨买春,一边挑拣新鲜的宗女女奴,一边小声议论:“怎么挑了个老妇……”
  衣二公子爱好特殊的闲话,就这么隐隐约约地传了出去。经久不息。
  衣飞石直接将人带到了荒僻无人的古渡头,因河水改道,渡头早已荒废,依附渡头为生的庶民也随之迁移,曾有农夫在瘀田中开垦,偶然夏洪爆发冲没了几十口子,这地方就彻底荒废了下来,河水泛滥之后,偶然才有附近的村民前来挖泥沤肥。
  四月草木已深,十多个男子伏在草木丛中,见衣飞石带人靠近,迅速窜出来。
  “将军真乃信人。”一个青衣男子向衣飞石抱拳。
  这人穿戴朴素,看上去很不起眼,所带的仆从有老有少,却个个精悍内敛。正是衣飞石曾经在大理寺狱与谢茂提及过的陈朝名将陈旭。他和衣飞石打过招呼,目光就落在了曲昭身边的妇人身上,虎目含泪:“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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