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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一(164)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19-10-10 18:13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系统

  “前年六兄在西河官场才杀了个血流成河,竟没打住。”
  谢茂站起身走向门前,看着廊下的宫灯。
  天已经黑透了。西域寒冬的夜里,风呼啸着吹过,宫灯也明灭闪烁着,透出不安的光芒。
  “西河早生谋篡之心,曾布局朝中,勾结中原世家,西陲边将。六兄太平元年西行赈灾,一夕之间剪除西河党人在朝大半势力,”谢茂没有说,这本就是他凭借着前世的经验,故意破坏了西河党人的布局,“失了朝中奥援,西河党人就瘸了最重要的一条腿。”
  上辈子谢茂做皇帝时,最头疼的就是西河党人声势已成。
  西河三郡用生意钱财绑架了谢朝士绅,朝中但凡说得上话的朝臣都和西河人有生意往来,甚至很多重臣本身就是出身西河。
  连这一世,谢茂在太平元年分北境猪肉的时候,都不能不给西河党人分一杯羹。
  ——被谢茂任命为丈龙城太守的张修和,他就是西河党人。
  谢茂在登基之初,借着西河三郡骗取赈灾款的名目,把西河三郡的官场彻底犁了一遍,然而,不在西河三郡本地做官的西河党人,在朝中也是一大把。
  这些年谢茂重用陈琦、吴善琏,尤其是与陈琦取得了默契,不动声色地压住西河出身的官员。
  但凡是西河三郡出身的官员,吏部考评最高也就是个平,右迁彻底无望。在要害位置上的西河党人更是被陆陆续续地调往闲职或右迁附贰。
  是谢茂要收拾西河三郡的乱相,却让陈琦背了口锅——全天下都在骂陈琦打压西河党人。
  仕林以为这是党争,是政斗。只有谢茂心里明白,这是平叛。
  谢茂登基之后,西河党人在朝中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所以,西河世家最恨的就是谢茂。
  现在不止朝中势力被废了,连背靠的大山陈朝都被彻底打灭了,前两辈子极其沉稳内敛的西河世家,不得不开始孤注一掷、玉石俱焚。
  流出西河王室与陈朝宗女血脉的后代存世的谣言,这是想竖旗造反?
  若没有这个流言,谢茂很多事反而不太好做。没有名目就暴虐蒸民,这是要狂掉民心指数的。
  现在有一个自认身负陈氏宗女血脉的西河王太孙要出头作妖……
  “两个月内,襄州行辕能抽调多少兵马?”谢茂问。
  朕的小衣,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打平陈朝留下的隐患呢。好在杀鸡儆猴的把戏,再使一千年也不过时。
  一直在旁侍茶没机会开口的衣飞石连忙答道:“如今驻防故陈西十一郡重镇颇多,臣在两个月内能抽调七千余轻骑。”怕皇帝听不懂,他又保证道,“若防西河之变,三千轻骑足矣。”
  他从来就不是闭耳塞听之人,从驿路发现问题之后,他就知道朝廷迟早要收拾西河商贾。
  西河三郡与襄州接壤,朝廷距离西河最近的兵镇就是他的西北督军事行辕。
  衣飞石觉得这场战事很大可能就会着落在自己身上,所以,这个问题他已经关注很长时间了,只怕皇帝都没他清楚西河目前的势力分布和诸头目情报。
  西河世家曾经在朝中势力极大,西河商贾也确实很有钱,可是,他们的弱点很致命。
  那就是没有兵。
  没有兵,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保不住自己的命。更何况,现在西河世家连朝中的势力都被皇帝连根拔起了,没有兵,没有权,没有援手,只剩下钱……这不是上天掉下来的馅饼吗?
  衣飞石表示,他很愿意帮皇帝把这块馅饼吃到嘴里。
  衣飞石说话的口吻谢茂很熟悉。
  他回头多看了衣飞石一眼,衣飞石的眼底飞扬着他前世最熟悉的光芒。
  ——愿为陛下凯旋!
  ※
  当天夜里,谢范就拿来了暗中煽风点火的奸细口供,果然是西河出身。
  据这奸细招认,他们不止在长青城继续挑拨卫戍军与西北军的关系,还派了人去刺杀殷克家——伪装成卫戍军的模样。唬得衣飞石连夜派人去给殷克家送信儿。
  其实,不管奸细的口供如何,朝廷决定对西河用兵已经是决定的事了。
  只等着西河“王太孙”振臂一呼,衣飞石立刻带兵去剿。
  谢茂才和衣飞石腻腻歪歪地和解了戏子之事,又为衣飞石当着谢范的面坐绣墩的事不高兴。
  议事结束之后,他正要押着不听话的心上人回榻上慢慢教训,哪晓得谢范还有一件事要请议:“陛下,此事还请您示下。”
  “何事?”谢茂又坐了回去。
  “那日妙音坊,死了一个兵尉,是琚皇姑的亲孙子。”谢范说。
  谢茂听得莫名其妙,道:“既然如此,除了抚恤银子,给追个爵位,再赏他家一个爵位?可有儿子了么?朕再请太后颁赐些东西给思齐大长公主。”皇室那么多亲戚,谢琚又不是多有存在感的人,死的是她儿子也罢了,这都孙子辈儿了,顾得过来吗?
  “这人不是在妙音坊冲突而死。”谢范看了衣飞石一眼,“是被侯爷亲卫误伤。”
  谢茂顿时翻脸:“侯爷的亲卫朕是知道的!恭敬谦卑,善良忍让!他怎么冲撞侯爷了?否则哪里会动手?”
  谢范都无语了。您这护短也太夸张了吧?衣飞石的亲卫恭敬谦卑善良忍让?骗鬼呢!
  衣飞石也有点尴尬,支吾了一下:“陛下,臣……”
  “你就是性子好!”谢茂还训斥了衣飞石一句,转身对谢范没好气地说,“不必说了,这事儿六兄处置了吧,务必不能让侯爷受委屈!”
  谢范早知道这事不会牵扯到衣飞石亲兵的身上,只是想请皇帝压一压思齐大长公主。
  ——毕竟,谢琚也是他的皇姑。这要是闹起来了,他的头也会很大。
  哪晓得皇帝一听汤耀文和衣飞石的亲兵起了冲突,这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短啊!谢范彻底没想法了,这皇帝啊,刚瞧着还是妥妥的明君气象,遇见衣飞石的事,一瞬变昏君。


第107章 振衣飞石(107)
  衣飞石丝毫不知道自己又得罪了皇帝。
  他和往常一样跟着谢茂进门,二人都由宫人服侍着褪了常服,拆下顶冠,朱雨进上热毛巾服侍谢茂捂脸,衣飞石就扭身坐在一边吃东西。习武之人本就容易饿,他中午也没正经吃东西,就回行宫之后喝了点止吐的清粥,这都上夜了,衣飞石饿得肚子里咕咕叫。
  谢茂捂着热帕子闭目养神。他重生后身体还年轻,也就比衣飞石大不到一岁,然而,登基几年之后,他的习惯就越来越往老年靠拢了。
  这大半夜的,正经小伙子都该来一顿夜宵,他就不吃,他还用热毛巾敷脸解乏。
  衣飞石才啃了半个肘子,敷着脸的谢茂突然开口:“胃就好了吗?今夜少吃点。”
  这突如其来的出声把衣飞石吓了一跳,他看着剩下的半个肘子,晶莹剔透,汁鲜味美。
  放下吧,觉得有点没吃饱,不放吧……陛下的话,还是要听的。衣飞石放下肘子,喝了半碗微温的小米粥,擦洗漱口起身。
  屋子里烧着地火龙,地上铺着绒毯,衣飞石赤脚走到谢茂休憩的躺椅边,屈膝坐下。
  谢茂脸上还搭着帕子,衣飞石就先握住谢茂的手,让谢茂知道他过来了。他每天回来都会替谢茂揉穴解乏,已经成了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
  哪晓得这一回衣飞石还没伸手往上,谢茂就自己伸手把脸上的帕子揭下来了。
  耳力不及衣飞石好,总得睁开眼才能看清。如今发现衣飞石又奴婢似的跪在他身边的毯子上,谢茂霍地从躺椅上坐直了,问道:“朕身边是没有你的位置么?”
  因为中午一碗羊肝惹出的祸事,谢茂很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温柔得更像是玩笑。
  果然衣飞石就没领悟到他是在质问,还以为皇帝又玩闺阁情趣了,利索地起身往他膝上一坐,两只手就挂在他脖子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既亲昵又娴熟。
  谢茂还没反应过来,膝上就多了一个满脸讨好的心上人。
  衣飞石还隐带狡黠暧昧地蹭了蹭:“有,有。这不是臣的——御赐宝座?”
  谢茂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想和衣飞石说说位置的事儿,架不住心上人亲亲啃啃肆意亲昵,雨歇云收时,寝殿里一片狼藉,衣飞石打着呵欠顾不上洗浴就在他怀里睡着。
  谢茂当然知道,衣飞石这是故意回避。
  他不想和自己谈这个话题。
  衣飞石在谢茂跟前一向很坦诚,能够交付的东西,但凡谢茂问了,他都知无不言。
  他很聪明,很多时候谢茂都不必问得很正式,言辞间稍微提及一句,衣飞石就会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再找一个合适也波澜不惊地话题开始,细细向皇帝解释。
  如果有一件事确实是他不想谈的,他才会假装听不懂。
  谢茂当然也可以不管不顾单刀直入地问。他是皇帝,他有这样的权力。
  可他也不仅仅是皇帝。
  衣飞石反常的回避敲响了他心中的警钟,他知道,如果从不拒绝你的爱人突然选择拒绝你,那你一定该反省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衣飞石在谢茂怀里睡得很沉。
  习武之人本该极其警醒,可是,谢茂看得出来,衣飞石在他怀里睡着时一直都很放松。
  曾经他看着衣飞石侧卧的背影,就幸福得以为自己得到了所有。现在呢?谢茂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重生几辈子最甜蜜珍贵的奖赏。活了几辈子,就是为了如今的相守。
  两世帝王的经历让他自以为看淡了世间所有美色,榻上那点儿事,有什么紧要?
  现在他真正和衣飞石在一起了,他才知道原来厌倦是因为人不对,不是这事儿不好。
  男人很难真的将爱欲与肉欲分开,谢茂守着衣飞石玩了两世柏拉图,这一世真正尝到了滋味,他面上看似与往常无异,心态上已经有了些微的改变——而他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今日衣飞石装傻,拒绝了与他开始那场关于“位置”的谈话,他才静下心来反省。
  他问自己,衣飞石非要坐他身边那个“第二尊贵”的“女主人”位置吗?
  他做皇帝的尚且顾忌物议,唯恐衣飞石成为朝野谈资,尚且不敢当着朝臣的面狠命抬举衣飞石,尚且不敢当着内阁大臣、枢机大臣、满朝文武的面,叫衣飞石去坐他身边的位置——
  那么,他为什么非得在一个相对私密的场合,压着衣飞石,逼衣飞石陪他在谢范跟前秀恩爱?
  就算今日衣飞石坐了他身边的位置,显出了比谢范更尊贵的地位,那又如何呢?这一番做作,除了满足他自己“宠爱心上人”的虚荣心,于衣飞石又有何益?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地给一个身份,虚头巴脑地在小范围内偷偷摸摸地“尊敬”,这样见不得光的“尊敬”,又算是什么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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