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99)
埋骨?不存在的,姒淼都有身脏不污染土地的自觉,凌湙又怎么能让比她更脏的几个人有地方埋?相比于姒淼的心洁,这几个官不堪为人,身心皆污浊。
凌湙不打算放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他身份经不住查,只要给了他们喘息时间,凭着手里的铁矿,他们就能挣出一条命,大徵各地都缺武备,平西玉门是北漠长廊上最后两个吊尾县,因着临近北境,连卫所官兵都不往这边巡,这才漏了他们在此暗发横财。
凌湙甚至都不清楚,他们有没有买通北境往玉门这条线的守将,如果有,那守将为了手里的份额,天然会视凌湙为敌,所以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凌湙必须快刀斩乱麻,让他们死于“乱民潮”。
两县河神祭由来已久,民怨深积,又有灾民食不裹腹的恐慌威胁,在如此不堪重负的情况里,仍然要为家中的女儿担忧,情绪累积,怨愤交杂,于是,百姓逆了。
凌湙对着围护在亭周围的兵丁道,“我不信你们不知这几个官干了什么,诚然你们受了招募,助一时纣孽,我只当你们是为了口吃食,但有盈芳楼的姑娘宁死,也要为己报仇的惨烈作对比,你们身为堂堂男儿,难道竟活的不如个女子?为斗米折腰,和为刻在骨子里的世仇对比,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祖辈先烈么?看着那些妙龄女孩,一批批的被送与羌人作贱,你们捧着碗的手不抖么?吃进嘴里的粮不腥么?又或者,你们都是孤鳏独夫,家中无姊妹,也做好了身后无儿女的准备?否则,你们又怎可如此助纣为虐,帮着他们欺凌同族女子,他们能得到八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不愁身后无儿女送终,甚至死后还能享阴祉福地,你们呢?你们得到了什么?”
他并非对这些募兵突生怜爱,要打,凭他手下这些人,砍瓜切菜削个把时辰,顶多费点劲,输赢没有悬念,可这种单方面屠戮,属于无意义战斗,锻炼不了他的兵,反还会造成他们轻敌自大的膨胀心,更重要的是,会引发人对性命的漠视。
所有的战斗,都建立在保护者的层面,要有守护的意义,要有价值的体现,刀可凶,但持刀的人不能凶,有握刀的能力,当然也得有收刀的控制力,杀该杀的,饶能饶的,手中的刀一但乱挥,胸中是快意了,可藏在内心里的魔鬼也就遏制不住了,但遇烦事,挥刀决断,那法度、纪律,就全成了空谈。
凌湙不准备带出一支杀人眼不眨的屠夫,且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这样一群人,所以,适时的引导,就非常必要。
那些刀尖对准他的募兵,基本上都是青壮,也大半都是本地的,县兵招募有名额,千户营得正式入兵籍,前者他们挤不进,后者他们不敢挤,这里临近边境线,一但有打草谷的羌兵来袭,调千户营巡逻是常规,可千户营里的装备烂掉掉渣,军饷还不照实发,都是为了口吃的,当然是哪里好往哪里去了。
募兵,也是兵。
凌湙的问题响在空荡荡的十里亭上空,前有幺鸡等七骑如闯无人之境,后有袁中奎横尸当场,且将落入狗腹做震慑,那些只求温饱的青壮很快作出了选择,迟疑的往两边撤,却死死的握着刀不敢松手,怕凌湙带人反扑。
幺鸡领着六骑兜圈威慑,手中长枪一一指向败走的募兵,大有敢趁机耍滑的,就给一枪戳死的气魄。
凌湙眯眼招了招手,酉一领着袁来运散开了人手,阻住了那些募兵的退路,人群瞬间骚乱,都以为凌湙要反悔,说话不算话,却听中心圈内那把稚嫩童子音笑道,“把手上的刀留下,敢携刀离开的,我将视他为通风报信者,杀无赦!”
那些已经萌生了退意的募兵心中一宽,立即丢了手里的刀,不自觉的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一点点退到十里亭外。
马背上被裹的严实,好好安放的盈芳楼姑娘,给了他们一个愿意相信凌湙的基础,不为生活所逼,他们又岂能容忍羌人来此作威作福?家家都有女人,谁不是忍着胆颤来此伺候,只独木不成林,无人敢先出头罢了,现在凌湙给了他们机会,谁又真的会跟良心过不去?当然得退。
于是,整个亭周围,就只剩下了玉门县县令,平西县县丞县慰,以及不多的县兵和府卫,凑一凑,勉强也能称之为一支队伍。
凌湙上马,端稳的坐直了身体,脸色冷然的直逼三人,“我其实非常讨厌讲理,可有时候理偏偏要往我这边站,逼的我不得不跟你们讲讲,田县令,高祖立国之初,是不是有一条铁令?凡我大徵子民,不得出一两铁给外族,否则视通敌判国论!你既能任了玉门县县令,就该当是个走正经仕途考上来的,熟读经子策论,高祖通志,你怎么敢背祖忘德,做出如此判国之举?田县令,我今天杀你,你可有话说?”
田旗被质问的脸色涨红,袁中奎已死,看着左右不剩几个护持的兵,知道自己今天是过不去了,因此,倒也胆大的出了亭,直直走向凌湙马前,“宁公子,本官有一事请教,不知可否解疑?”
凌湙昂头,一脸可答可不答的倨傲,田旗却不等他应是,自顾自道,“我自认才高,十一三时,旁人还在为考学发愁,我却已连过县府一试,到得十六七,一试取第一甲三十六,一试取殿试传胪,以为从此青云直表,却因不慎打翻了陛下最爱的鸡血玉纹杯受罚,宁公子,您看我如今这样,可有想过,我也曾是风光的御前行走?陛下凭个人喜怒,枉顾我一腔赤诚的报国心,一再贬谪,令我蹉跎半生好年华,我又怎甘心如此埋没?嗬,我知道陛下爱钱,整个江山他恨不得颠着银子的份量全装自己兜里,可我偏偏要叫他心痛,我少时就爱读地理经,入了禁中,常宿于文华馆看书,大量的地势图,结合着水经注,我自己就能凭学识测量出矿脉点……”
田旗得意的昂着脑袋盯向凌湙,“我把这些年走过的地方,画成了册,有可能出矿脉的地方也点了标,能自己开的,比如这小小的玉门县,我就伙同袁中奎一起做,自己够不到手的,我就卖信息给那些百年豪门,宁公子,你猜猜,这些年落到那些豪门手里的私矿有多少?又有多少铁矿如我这里一样,流进了凉羌?哈哈哈哈……陛下不是爱钱么?我偏要叫他破财败江山……宁公子,你们家不也被他夺了座铁矿么?你不怨恨他么?居然还要帮他!哼,真天生属巴儿狗的!”
凌湙脸漆黑,望着他问,“图册呢?”
田旗笑眯眯道,“当然是被我好好收起来了,宁公子,你如果能……”留我一命。
凌湙不等他说完,抽了鞭子直勒向他的颈项,用力将人甩上十里亭廊沿外的八角尖,直直将他戳了上去,看他大睁着双眼吐着血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鼻息直喷,“这个时候还敢跟我谈条件,你真是自己找的死。”
亭中的曾丰羽和白淳直直瘫了下去,抖着嘴惧怕的望着凌湙,可凌湙都懒得与他们一人废话,点了袁来运道,“绑了,连着袁中奎和田旗的尸体,一起送到祭祀台上去。”
不是羡慕那些姑娘能永生永世的陪伴河神大人么?行,这回不用羡慕了,一起下去陪伴河神老爷吧!
有了田袁一人的先例在,曾白两人一声也出不了,均被堵了口,瘫软了身体被绑在了马上,如来时一般,风一样又撤回了祭祀台。
而祭祀台周围的人,已经在蛇爷的鼓动下,冲进了平西县县丞和县慰的家,一顿□□后,包怂大人出来了,他在周围民众的瞪视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痛哭流涕,将自己也深受一人迫害的事说了出来,直言自己不与他们是一伙的,只是有心无力,阻止不了他们为非作歹。
蛇爷躲在人堆里观望,看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堂堂一县县令,如此低声下气,着实将一群高涨着愤怒火焰的百姓安抚住了,竟纷纷开始同情起他来了。
正当此时,一列快马从城门口冲了进来,竟是前不久才分开的纪立春,他正领着一队人,横眉竖目的望着一群闹事的百姓,扛刀怒吼,“你们是要翻天么?这么直冲衙门,县门的守卫呢?这是老子来了,要是换了敌袭,你们一县还有命在么?啊?县令呢?出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