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246)
娄盱毕竟曾在韩府治下,与韩崝虽未有深交,也知道这顿夹棍之刑有违圣体,心中也是存了戚戚忧心,等人送到他手里,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跟武大帅一样,替韩崝找了医师诊治,当然,为省口舌纠纷,韩崝那一身沾了血的囚裳没换。
凌湙落坐请茶,端着茶盏生灌了口后,才问了心中好奇,“令公子目前走到哪了?接到凉王使臣了?”
殷子霁嘴角抽动,知道凌湙不擅寒暄,可这也太直来直往了,连起码的客套过度也没有,单刀直戳人心肺。
果然,娄盱的脸又阴了,端着茶盏的手都用力的青筋直冒,咬牙硬绑绑道,“多亏了小五爷举荐,我儿如今颇受重用,日前已与凉王使臣见了面,不日当进并州帅帐。”
凌湙却似没发现他带有情绪似的,反而深以为然的点了头,“也是令公子心怀志向,我不过顺水推舟,让他有可发挥才能的地方。”
娄盱咣当将茶盏撂回桌几,显然被凌湙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刺激到了,气的一时竟无话应对。
他总不能说是武大帅识人不明,竟派了个无才干的小子滥竽充数。
凌湙眨眨眼,跟看不懂人脸色似的,继续夸赞,“要不说令公子才名出色呢?京中礼部那谁,哦,范林译,闲了半辈子没等到个两国邦交,结果令公子才将出山寻事,这邦交的任务就来了,他只要办不出错,这头上的官帽就稳了啊!不比困在陇西府里,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来的好?若他官运享通,嘿,就陛下那出尔反尔……哦,不对,就陛下那喜怒不定……呃……殷先生,那个带眼识人,会任用人的话怎么说来的?”
完了冲娄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见谅,我书读的少,很多意思不太能表述清楚,总之就是令公子有才,有官运,嗯,还有伯乐,比如我,就能赏识到他的理想,为他点明方向。”
殷子霁借饮茶的姿势挡了眼角笑意,待回复凌湙时,又成了个端方君子,声音清浅,“是知人善用,城主。”
于是凌湙就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我就说那几个词怎么和我要表达的意思不一样呢!就是知人善用,若陛下知人善用,令公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娄盱瞪眼,转了脸又望向殷子霁,眼中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一层意思,小五爷这话,确定不是明夸暗贬?本官怎么听出一股子嘲讽味!
凌湙无辜眨眼,与娄盱对视,笑的一脸谦和,“娄府台,还有事?”押囚而来,交接完毕,你是不是该走了?
娄盱叫他问住了,总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可冲着凌湙这番客气招待,他愣是没找到气怒点摔盏撒气。
城门口那番叫阵,他已经知道凌湙不好惹了,当时对这位小五爷是怎么评价来的?
聪慧通达,一点就透。
娄盱陡然提气,脸涨的通红,再望向凌湙时,有种被忽悠的恼火,直直起身吹胡子瞪眼,怒气勃勃,“小五爷,本官诚意恳请,你就算不愿相帮,也不至于要如此装糊涂愚弄本官。”
凌湙这才端了正色,清泠泠的眼神定定的注视着娄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是你有求于我,你当然得拿出诚意,娄大人,娄府台,陇西府北山可是令公子亲手送予我的,而我城中百姓也是奉我令去开的矿,你如今把人扣在那地洞里,难道就没有个说法?嗬,竟是提也不提,你既要与我装糊涂,我又为什么不能与你装糊涂?咱们彼此彼此罢了。”
娄盱脸颊抽动,没料凌湙这么直白,竟是半分情面不讲,直接扯了盖布摊牌,一时竟叫他噎的无话可说。
殷子霁已经接了出城挖煤的百姓家人举告,说前日夜出挖煤的人一日未归,他派人去探过,发现北山周围已经驻了陇西府兵,本来今日刀营野训结束,他就要与凌湙商讨,准备派一队人入夜去探探情况,哪知娄盱竟自己送上了门。
凌湙一语毕,哗的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对殷子霁道,“先生招待着吧!恕本公子不奉陪了,什么时候娄府台想好好说话了,什么时候再来叫本公子。”
娄盱就眼睁睁的看着凌湙出了门,手脚都气的发颤,想叫府兵上前捉人,结果嘴一张,发现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都被留在了城外,这给他气的,当即甩了袖子就要回去调兵,却被殷子霁一句话摁在了原处,“我们城主巴不得有人陪他练兵,府台大人这是想投其所好?”
城门口那阵仗忘了?怎么一言不合还想动武?好好说话行不行!
娄盱瞬间如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的消弥了下来,觑着殷子霁道,“齐先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当也在,殷子霁,这是你们新选定的主公?已经投入门下了?”
两人属各闻其名的陌生人,娄盱认识是齐葙,盖因齐葙与韩家的关系,知道殷子霁的名声,却是因其少年成名,麓山辩文,乃翰林文首点名夸赞过的人才。
娄盱名声自不多说,以文弱之身上阵守城第一人,受过皇帝嘉奖,得过表记名,然而他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凌湙说他十几年不挪窝,跟焊死在了陇西府一样,说的就是他目前尴尬的处境,哪怕政绩再亮眼,皇帝的一句陇西府不可无娄爱卿坐镇之言,他就再无升迁之日,除非皇帝亲自下旨升他,否则考绩再优异,吏部那边都不可能挪他到其他地方任职。
说他简在帝心,可他十几年未动是事实,嘲他官途多舛,可他却是受过表的名臣,敬他的,说他淡泊名利,不知其人的,会将之与庸碌无为挂勾,总之他现在的处境就是尴尬,偏也不敢怨,只能守着往日那点荣光,强作一副被上恩委以重任的样子,用以撑着他日渐消散的文人风骨。
他已经低落到只想守着一家人,好好在陇西府里安度余生,结果,人到中年,儿子叛逆,不听指挥的瞎跑出去,还是往送命的地方跑,可不就急眼了么!
殷子霁倒是能理解他端姿态的心理,无非就是想要维持住仅剩的那点官体,升官已经无望,若连最基本的官体也端不住,尤其还是在凌湙这个无名小卒面前,会叫他有自尊崩溃之嫌,再若剑走极端者,直接不管不顾挥兵相向,那才是两城百姓的苦难开始。
好在娄盱理智尚存,知道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被凌湙一顿乱狙,反而肉眼可见的冷静了下来,那一身端着的别扭姿态,终是软了。
而凌湙则是直接回了对面的府里,蛇爷上前替他宽衣换裳,觑着他的脸色好奇的问道,“这么快谈拢了?”
凌湙斜眼哼了声,“谈什么谈,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打量谁不会似的,这个娄盱,一家独大独傻了,以为人人吃他那套,求人还要人巴结主动递梯子,我有那闲功夫跟他客套打机锋?没谈,叫殷先生招呼他了。”
蛇爷举着青蓝布粗衫,又拿了护袖手套,看着凌湙将一身重新整理好,便又问,“那一屋子药包是做什么用的?今天一个没注意,差点叫幺鸡闯进去。”
凌湙这些日子除了训练刀营,就是窝在北跨院里制炸药包,是明令了蛇爷不准放人过去的,特别是明火之类的东西,一律禁止往那边拿,目前已经剩了最后一步,给各个药包装引线。
蛇爷不懂那东西是什么,听凌湙说那东西是会炸的药包,便也同样说给了幺鸡听,幺鸡才吃过凌湙的苦,一听这是凌湙不让碰的东西,当即扭了头就走,问也不问用处。
刀营刚回转西跨院里,一屋子脏乱邋遢的家伙梳洗过后,终于喝上了热热的汤食热饼,等吃饭喝足,纷纷对视而笑,半个月的磨练和团结合作,秋扎图他们终是跟梁鳅武阔等人混熟了,一群人混为一体的有了守望相助的感慨,便是赵围,也能跟杜猗坐一堆分吃一块饼子。
之前那种虽为一体,可心有间隙,分亲疏远近的心理障碍,早被半个月的连坐之刑,给打揉成了一个整体,有了曾同甘共苦的袍泽之情。
凌湙继续往炸药包里塞引线,引线是他自己手工制作的,铺开一张白纸,泅湿后在上面撒上薄薄一层硝石粉,再裁成一条条的搓成线,最后用浆米水在搓成的引线上一捋,然后晾干待用,塞的时候根据用途加长或缩短引线,一般以一米为最,但如果要炸山,最好要将引线放到三米左右,留出时间让人跑离危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