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上(87)
白玉吟道:“八爷还不曾来,不知是不是在忙着其他的事。今天城里乱哄哄的,听底下出去采买食材的人说,已经封城了,好多想离京的人都被堵在城里出不去,正闹着呢。京中各大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了,我估摸着今夜就连咱们添香馆都得客满。”
孟旷闻言,暗自思忖。不知郭大友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逮到九指王和他的部下,若九指王当真是通敌的谍探,在这个非常时期,抓到他可功劳不小。还有刀疤面黎老三和竹妍,这两个人掌握着孟旷父兄当年死亡的秘辛,孟旷当然也希望他们能被抓住。
闲话说着,菜已上全。孟旷扫了一眼菜式,直感叹精致。就她们三人用午食,却有八菜一汤,其中鸭馔就有三道,烤鸭、盐水鸭及老鸭煲。这鸭血、红枣炖煮的老鸭煲更是绝味,一阵一阵地飘香。白玉吟笑着举箸,夹了一块片烤鸭放入孟旷碗中,道:
“十三爷请用,妾是南京秦淮人,这口味改不过来,京中风味也吃不惯,所以家中厨子也是从南京请来的,专做京苏菜。您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都闻金陵鸭馔甲天下,孟旷看着碗里那油亮酥嫩的烤鸭,顿时食指大动。对白玉吟点头表示感激后,她举箸进食。穗儿见她当真把那烤鸭吃了下去,心头没来由冒出一阵酸意,顾自端了碗,默默夹了最靠近自己的一盘炒青蔬来吃。却也是食不知味,满口酸苦。
孟旷吃烤鸭是出于礼貌,主人家给你夹菜劝食,乃是好意,若是不吃,岂非不恭。不过吃了烤鸭,满口肥美让她回味无穷,她就想着也要让穗儿尝尝。于是夹了一片烤鸭,送到穗儿碗中。却见她一直在吃蔬菜,面庞瞧上去有些不大开心的模样。对于孟旷夹到她碗里的烤鸭,她也不做任何反应,就搁在一旁不吃。
孟旷正疑惑间,另一头白玉吟又夹了一块盐水鸭放入孟旷碗中,笑道:
“十三爷是不是爱吃鸭子?妾瞧您吃得很香。再尝尝这盐水鸭,乃是秋月里的桂花鸭卤制而成,别有一番风味。”
孟旷只能客气笑笑,劝白玉吟也吃。白玉吟却忙着用筷子拎了一张薄饼,卷了葱丝、瓜丝、萝卜丝,并鸭肉,淋上特质的卤汁,送入孟旷碗中,道:
“十三爷请用。”
孟旷有些不大自在,白玉吟的殷勤招待实在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招架,她本就不能开口说话,更是不能拉下脸来拂了人家的面子,拒绝起来十分困难,只能被动地吃下白玉吟送到她碗中的食物。直到穗儿突然开口道:
“莫要总吃荤的,你身上有伤,吃些清淡的蔬菜,有助于养伤。”说罢她夹了菜蔬放入孟旷碗中。也不看孟旷,顾自低头吃自己的。
孟旷愣了愣,突然轻笑一下,望向穗儿的侧颜。这丫头是吃醋了呀,她再笨再傻,也能感受到她方才那句话里的情绪了。她端起碗来,将她夹给自己的蔬菜呼啦全吃下去,也不顾仪态,吃得嘎吱作响。终于看到穗儿眉梢眼角溢出了清浅的笑容。
白玉吟默然瞧着这一幕,眸光微凝。此后,也未再给孟旷夹菜。只移了话题,与孟旷聊些奇闻趣事,也注意照顾到穗儿,引她说话,席间气氛终究融洽了许多。
第62章 名角(五)
用过午食,白玉吟请孟旷和穗儿饮茶消食。孟旷询问起她与郭大友之间的渊源,白玉吟笑了笑,道:
“我与郭千户乃是危难之交。当年我与他是一道入京的,他从山东北上,我从南京出发,比他先走几个月,恰好路上相遇。当时路上匪盗横行,若不是他一直相护,我也走不到京城。我一直欠他一份大恩,后来他还经常来添香馆看我,送我些用度,帮扶我。如今他想要我帮忙,我怎会不帮。”
“白姑娘为何要从南京北上京城?”穗儿替孟旷问道,不过这个问题穗儿本身也有些好奇。
“我是上京来寻人的,只是我本就是妓,也无其他谋生手段,入了京也只能从妓。最终人也不曾寻着,想来此生也就这般了罢。”白玉吟眸中透出一丝悲色,面上却仍然挂着笑容。
这下问题也不好再问下去了,恐怕这其中有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孟旷与穗儿不约而同地猜测,白玉吟所谓的寻人,其实是追着撇下她的某个男子来了京中。她在秦淮为妓,哪里能那么容易脱身上京?怕不是被人赎了身,成了外养妾。但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这个人抛弃不顾,遂上京寻这负心人。可怜她无别的谋生手段,只能重操旧业。
郭大友是七年前入京的,也就是说白玉吟也是七年前进京。七年时间,她就能成为全京花魁,艳冠群芳,却也是十分不易。这其中有她自己的努力,但恐怕更多的是因为她背后的潞王提携罢。卖艺不卖身只是个好听的说法,恐怕白玉吟乃是潞王独占。
饮茶一盏,白玉吟笑着起身告辞,她接下来要回房继续补眠,傍晚时分她就要准备入添香馆开始新一天的营生。她请孟旷和穗儿在宅中一切随意,有任何事都可吩咐下人们帮忙去做。
孟旷与穗儿谢过白玉吟,白玉吟这便离去。孟旷携着穗儿返回客院,一路上穗儿显得有些沉默,孟旷见她如此,心下略有些忐忑。待她们行至无人处,孟旷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在这附近后,她才开口问道:
“还生气呢?”
“我何时生气了?”穗儿反问道。
“人家是主人,我总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罢。”孟旷解释道。
“我明白,所以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她不怀好意。”穗儿轻声说道。
孟旷牵起她的手,笑道:“瞧你这醋吃得,真可爱。”
穗儿面上飞起两朵红云,嗔道:“我……我才没吃醋。”
“还说没吃醋?瞧她这么不顺眼,可人家也没做什么呀,还好心收留了咱们。”
“你这呆瓜!”穗儿骂道,一甩手就撇下孟旷,快步回自己房去。孟旷被骂成了呆瓜,当真在原地呆傻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去追穗儿。她在穗儿房门口拦住了她,穗儿气鼓鼓地瞪着她,孟旷着急忙慌地赔礼道:
“莫气莫气,我不对,都是我不好。我傻里傻气的,就是个呆瓜。”
“哼……”穗儿轻哼一声,推门入了屋,孟旷立刻跟着她进去,穗儿倒也没阻止。等孟旷返身将门闩好,穗儿突然拉住她,把她拉到屋内桌旁坐下,道:
“你觉得郭大友突然把我送到这里来,还让你也跟着一起留下,到底是何用意?”
孟旷蹙眉,摇了摇头。
“你啊,说你是呆瓜可一点也不冤。”穗儿戳了戳孟旷的脑门,孟旷迷糊地抬手揉了揉额头,又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
“郭大友可真是个人精,他这是要分化你我,让你移情别恋呢。”穗儿道。
“什么?”孟旷一头雾水,“我移情别恋?他是要我和那个白玉吟好?”
“没错。”
“噗哈哈哈哈……”孟旷不禁笑出声来,“这怎么可能,我孟旷又不是甚么好色之徒,见了美人就爱,喜新厌旧的。这点,老郭不会不知道罢。”
“就是因为你不是甚么好色之徒、情场老手,所以郭大友才出此招。因为你在感情方面实在是白纸一张,甚么也不懂,才容易落入别人一步一步设好的陷阱。郭大友认为你这是见识的女人太少了,家中有了一个女子,就自以为爱上了而不能自拔。如果能让你见识到山外之山楼外之楼,让你开了眼界,你就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了。”穗儿解释道。
“但我可不就是爱上了而不能自拔,只想在一棵树上吊死,绝不想什么山外山楼外楼嘛。”孟旷弯唇笑道。
穗儿抿了抿唇,面上红晕渐深:“休要油嘴滑舌,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小心点。”
“我这不也是和你说正经的嘛,我不会上她的当的,我眼里没有她。”孟旷认真道。
“真的假的,我看你好像对她挺感兴趣的。”穗儿嘟囔着说。
“没有,这可真是冤枉啊。”孟旷叫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