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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 上(146)

作者:书自清 时间:2021-01-11 09:32 标签:欢喜冤家  乔装改扮  朝堂之上  三教九流  

  于是全南京城的人都在打听那少年郎叫甚么名字,几乎是一日之内,孟子修之名传遍了全城。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五人茶围中他又被选中,进入最后的旗楼赛墨宝。白玉吟再出主题“磐石无转移”,二人要依据主题作画一幅并题一首伴诗。孟子修墨宝出来后,还未等墨干,他身边仅剩的竞争者,一位家财万贯的举人才子就提出高价要买下他的这幅画,这位竞争者竟然忘却了要入幕白玉吟之事,关注点全都转移到了孟子修身上。
  至八月初一,全南京城都知道,这位来历不明、孑然一身的大才子孟子修要入幕秦淮绝艳了,如果可以,那些羡慕嫉妒恨的人们恨不能去听墙角。也不知当夜究竟发生了甚么,第二日,孟子修竟出人意料地向媚香楼鸨母提出了要为白玉吟赎身。这下,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第102章 【旧事·孟子修篇】路漫……
  八月初一,入幕之夜,媚香楼白玉吟私院。
  孟子修正负手立于牖窗旁,望着窗台之上插在青瓷净瓶中的紫薇花,沉默不语。远处的珠帘之中,白玉吟坐于琴台之后,隔着珠帘望着他的背影,亦沉默不言。
  “孟公子,何不落座,妾且与您斟杯茶罢。”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吟终于开口道,她到底是主人,面对这位古怪的客人,她得做主。
  她从珠帘后掀帘而出,走到茶桌旁,动作优雅地开始沏茶。一面沏茶,她一面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孟子修,恰好对上窗畔围巾蒙面的少年郎回首望她的视线,尽管他很快移开了视线,却仍然撩拨了一下白玉吟的心弦,她不禁微红了面颊,心道这少年郎的眉眼可真是好看。
  此前闯关时,她就被这位孟公子牢牢吸引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华,更是因为他身上有股极其特殊的气质,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纯真赤子一词可以形容。白玉吟落难至烟花之地已有两年多,其间见识了太多的男人,自以为是者、贪财好色者、沽名钓誉者……熙熙攘攘,污人双目。她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男子,自有一股清风明月般的浩然正气,并不迫人,但却淡泊高绝,俗尘难染。隐约之间,似是看到了她去世父亲的影子。
  沏好茶,白玉吟端了茶盏,走近他身旁,道了一句:“孟公子请用。”
  孟子修抬手接过茶盏,轻声道了句:“多谢白姑娘,公子一称实在高抬,白姑娘唤我名子修便好。”
  “敢问孟公子贵字?”
  “我尚未及冠,因而尚未起字。”
  白玉吟吃了一惊,她确然看出孟子修年纪很轻,但没想到他竟然尚未及冠。
  “冒昧问一下,公子……子修贵庚?”
  “已过志学之年,今年十六。”
  “可是隆庆二年生人?”
  “正是。”
  “我也是隆庆二年生,子修是几月?”
  “四月,四月十二。”
  “呀,妾还长你半个月呢,妾是三月末生,三月廿五。”白玉吟笑了。
  孟子修一时有些赧然,不知该如何应答。白玉吟能看出他的窘然,不禁对他又添一分好感,只觉他十分可爱。
  “子修饮茶,茶要凉了。”白玉吟想看他全貌,故劝道。
  孟子修望了一眼手里的茶盏,拉下蒙住下半张面庞的围巾,端起茶盏饮下。一眼望见白玉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不自觉地侧过身躯,放下了茶盏,又拉起了围巾。
  “子修从哪儿来?”白玉吟得知孟子修比她年纪还小,当真也不再客气了,话语中轻松了许多。
  孟子修闻言,终于从窘迫中解脱出来,想起自己今日来寻白玉吟要做的事。他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白玉吟是否会信任他呢?会不会太过唐突,如若惹恼了她可如何是好。其实他自己对白玉吟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的信任,听她问起自己的身世背景,他一时间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白玉吟见他半晌不答,一时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难道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吗?正当她有些惶惑的时候,孟子修开口了:
  “白姑娘,我前来寻你是有原因的。我知晓十年时白家的遭遇,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找到你。”
  白玉吟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她后退了半步,面上显出警惕,凝眉望着孟子修,不说话了。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恶人,也没有歹意。”孟子修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
  孟子修的话锋变了,看到白玉吟这般反应,他立即明白这件事在白玉吟心中是禁忌之地,不可轻易触碰。询问当年的事可以延后,眼下得稳住白玉吟的情绪。
  白玉吟移开视线,咬唇不语,孟子修也没有再说话,等待她的回应。片刻后,白玉吟道:
  “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说罢回身,掀开珠帘,坐回了琴案旁。
  “你是说,我根本无法与潞王作对吗?”孟子修轻声询问道。
  “你究竟知道多少事?”听他提起潞王,白玉吟的声线听上去有些颤抖。十六岁的女孩今日当真受到了冲击,自两年前家中剧变后,她就再也不愿回忆曾经的那段痛苦时光。如今突然有个少年郎找到她,说他知晓她的过去,想要帮她。她当真无措,亦不知该不该信他。
  孟子修缓缓步到珠帘前,望着珠帘后侧身对着他的白玉吟,道:
  “可否请你抚一曲,我且说与你听。”
  白玉吟转首望他,就见他掀开珠帘走入了内屋,提起长袍前裾,坐于琴案前的墩子上,若青松迎风定然。白玉吟似是被他所影响,起伏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她定了定神,双手附上琴弦,开始弹奏。
  她弹的是《落雁平沙》,为的是静心。而孟子修的话语夹杂在琴音之中,莫名地契合,话语简洁,三言两语讲明来龙去脉,却乱了白玉吟的琴音:
  “我自京中来,家中不幸卷入朝局争斗,我父兄被不明凶徒杀害,母亲随后发病而亡。我立誓查明真相,在舅舅资助下孤身下南京,只因从父兄之案的关联者身上查到了你的父亲白先石。在你父亲案发前,曾与这个关联者有过近一年的书信往来。那关联者名唤黎许鸣,不知你可有印象?”
  白玉吟一面抚琴,一面摇头,说道:“我父亲确然案发前曾与京中维持着联系,但我不知对方是谁,他从未与我提过。”
  孟子修起身,立于白玉吟身侧,手轻轻按在了琴头之上,制止了白玉吟继续抚琴。他躬身望了一眼白玉吟,白玉吟会意起身,坐于他方才落座的墩子上,于是换孟子修落座琴案后开始抚奏。这一起手,便知是《酒狂》。悠远畅然的琴音,恣意飒然的指法,顿时令白玉吟心头一快,郁积的悲痛愤然与惶惑恐惧之情,仿佛一瞬就被弹指挥开。在这琴音之中,白玉吟当真若饮了酒般,眼前这个人的容颜让她心跳加速,面上微醺。
  《酒狂》至尾声,孟子修终于问道:“你确然完全不知吗?若不知黎许鸣,你可还知道其他甚么事?我需要继续调查下去的线索,还请白姑娘相助于我。”说这话时,他眸光落在琴弦之上,并未抬头看白玉吟。
  白玉吟咬唇,她不知该不该开口,因为她所知晓的事完全是她如今能够活命下来的仰仗,她不能轻易将那些事告诉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否则她保命的依仗就没有了。她还不能完全相信孟子修,因为孟子修也并未明确告诉她他自己的来历。
  孟子修可能猜中了她的心思,于是道:
  “眼下你不说,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以后也难寻到机会再来见你了。我身上的钱财实在有限,出风头闯关进来见你已然是引人瞩目,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实际上我现在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过不多久我得离开此地避避风头。”
  “你要走吗?”白玉吟不知为何有些惶然。
  孟子修苦笑了一下,道:“你也许有办法节制潞王,潞王留你一命有他的想法。可我若是离你太近,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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