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上(82)
“行了,别搂搂抱抱了,成何体统。赶紧过来帮忙,把这两个人弄出去。”郭大友没好气道。
孟旷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怀抱,理了理穗儿凌乱的长发,穗儿从她眸子中读懂了她的意思,她要自己稍安勿躁,相信她的判断。穗儿点了点头,她的眸子在夜里怎么会这般亮,像黑珍珠似的,蕴着满腔的爱护。穗儿的心滚热的,真是上一刻地狱,下一刻就入了极乐,巨大的落差使得她觉得这一切幸福如梦似幻般不真实。
孟旷和郭大友合力把那晕厥的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抬了出去,郭大友来时早有准备,专门寻了一驾马车过来,就停在这破院子不远的拐角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他们把这两个人摔进马车里,然后孟旷扶着穗儿也上了马车,让她在马车中稍待,顺便把车中的一条毛毯给穗儿披上保暖。这驾马车是从邹巴家里顺手牵出来的,是邹巴的专属座驾,其内极尽奢华,恰好又正值初春,春寒料峭,车内保暖物品一应俱全。
孟旷自己坐在马车车辕上,倚着车厢壁暂憩,此时此刻她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周身无比的酸痛,而肩膀的疼痛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前一夜她就一夜未眠,今天白天奔波了一整天,还被迷药迷晕了过去好长时间,疲劳、困倦、失血、受寒,她真的有些熬不住了。
郭大友知道孟旷受伤失血很疲惫,就让她守着马车,他自己去前方探查抓捕情况。穗儿裹着毯子凑到孟旷身边,轻声道:
“晴,你进来吧,外面冷。”
孟旷偏头,听她呼唤自己“晴”,眉目间不禁透出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是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能及时应对。”
穗儿出了车厢,坐在她身侧,将身上的毛毯展开,将她和孟旷一起裹在其中,随即握住她的手,抱在怀中暖着,道:
“尽会逞强,你手都是冰凉的,流了那么多血,还哪里扛得住这夜里的寒凉。你也是女人啊,不知道要爱惜自己。”
孟旷乖乖地听从她摆弄,心间暖意融融,不禁又将她揽入怀中,二人互相依偎,相拥取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片刻后,穗儿问道。
“不是我找到你的,是郭大友找到你的。若是没有他,今晚我可能真就把你弄丢了。”孟旷说这话时,手臂又不禁收紧了一点,“郭大友判断,半路劫走你的这伙人,其实就是挑起多方矛盾爆发的始作俑者。他们对局势非常熟悉,更清楚有哪些势力已经出手,在争着要抓你。此前我和郭大友循着线索找到了倚红轩里的刘九,查明了南衙稽查所就是你刚出宫时抓捕你的那伙人。刘九在我们的逼问下承认方铭在他手中,被他关在酒窖里,引我们去地下酒窖见方铭。然后使诈,往酒窖里丢了迷烟,把我们锁在了酒窖中。我和郭大友一时被迷晕了,醒来后,我发现方铭确实在酒窖里,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李惠儿是不是还在你那里’,这个问法很奇怪,他起码应当确认你是不是确实被我们抓住,才会问还在不在我们手中。我后来回味了一下,才察觉他话语中的破绽。还有,他的手下无故失踪,也让郭大友起了疑心。
郭大友怀疑方铭和他手底下的人根本就是同床异梦,眼下已经分道扬镳。方铭反而和刘九已经结成伙伴,专门演了一出戏给我们看,为的是想要从我们口中套取你的下落,确认我们并未把你转移,而那封竹筒信确实送到了你手中。然后把我们锁在地窖里拖住我们,好趁机把你抓到手中。”
“所以……那封信还真是方铭送的,但他的目的根本就是引我入套……”穗儿道。
“没错,就是这样。此前郭大友在灵济堂附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卖鱼翁,派了我的手下周进同跟踪他,结果周进同被那卖鱼翁弄晕了丢在流民聚居区的猪圈里,那猪圈还是方铭手底下一个退伍老兵老洛的猪圈。再结合我嗅到那竹筒之上有淡淡的鱼腥味,可以判断,那个卖鱼翁就是方铭假扮的,他先是想要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让我们把注意力落在城南老兵老洛身上,又往灵济堂后院丢了竹筒信,想要把你引到兵马司胡同的陷阱中。”孟旷道。
穗儿点头,恍然大悟。
孟旷继续道:“而方铭手底下的这几个人有其他的目的,恐怕只是潜伏在方铭身边,借助他的渠道来弄清楚你的下落。这几个人分别是城南老兵老洛、胡记脂粉铺的掌柜胡福来和伙计东子,还有倚红轩的一位姑娘竹妍。郭大友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外城城南的流民聚居区,宵禁后他们没办法带你出城,只能先带你回老巢藏起来,等天明开城门,他们才会带你出城。所以我们就立刻组织人手,一路摸了过来。城南这有郭大友的眼线,但是这里真的很复杂,我们找了好些地方,之前那个猪圈的院子里没有人,一番查找后我们才锁定了他们关押你的所在,不得不说老洛做事很小心,真是狡兔三窟。”
穗儿望着躺在马车中的那两个男子,道:“我此前听到过他们的对话,这两个人恐怕就是胡记的掌柜胡福来和伙计东子了。”
“没错,还是让主谋老洛和竹妍跑了。”孟旷道。
“对了,晴,我听到了那个老洛谈论你和郭大友。他居然知道你的女子身份,还知道你父兄的事……”穗儿望着孟旷道。
孟旷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我说那张刀疤面庞为什么那么熟悉……竟然是他!他居然没死!”
“谁?”
“黎老三!穗儿,你还记得当年把你带出诏狱大牢的人吗?一共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爹,一个就是黎许鸣黎老三,他是当年诏狱的管事,管狱所的千户,人称‘人间阎王’。”
穗儿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当年她怎么出狱的她自己记忆很模糊,全程都处在晕厥的状态中。但她记得那诏狱中确实有个刀疤面的军官,很可怕,她根本不敢多看。不过她后来在孟家,多次听孟老爹提起过黎老三之名,因为他悬梁自尽的事,孟家还遭遇了一轮搜查,使得孟老爹不得不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将她和晴姐姐藏在了罗道长的医馆中。这些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当年他原来是假死脱身吗?那我父兄!我父兄的事有望查明了!”孟旷大喜过望,紧紧拉住了穗儿的手。
穗儿则暗自心惊,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断掉的线索突然接续了起来,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却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提醒孟旷道:“晴,你要小心,若那老洛当真是黎老三,他究竟是敌是友还不好说。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想伤你,他是故意用神机营的弩/箭打你的左肩,为的是误导郭大友的调查方向。但当年你父兄之死,是不是他造成的都很难说,眼下他逃走,我们要找到他也不是易事。”
“嗯,我明白的。父兄前车之鉴,我不会重蹈覆辙。”孟旷认真道。
“你莫让我担心,我眼下最怕的就是你出事,有什么想法要和我商量着来,别自己主意那么大。”穗儿道。
孟旷点头,随即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今夜是怎么被那该死的曹光抓到兵马司胡同来的?他闯进咱们家了吗?小暧会不会有危险?”
穗儿闻言心头一沉,忙安慰道:“小暧没事的,清虚师兄弟三人护她很好,还有詹指挥也一直在帮我们……都是我的错,我今天下午本想偷偷离开灵济堂的,所以从后门溜了出去。但是很快就被清虚发现了,他和小暧他们一路追上了我,把我带了回家。我们是在灵济堂门口突然遭遇到了九指王和邹巴两个帮派的大规模火拼,而我则是趁乱被曹光抓走了,曹光这厮不知何时与邹巴联合在了一起,恐怕就是想借机把我掳走。”
孟旷拧着眉头望着她,穗儿心虚又后悔,只能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害怕我继续留在你家里会害了你和小暧,我没想到外面局势这般复杂,方铭也不可信……是我太冲动了。”
“你还说要我不要主意那么大,你自己呢?”孟旷忍不住责备了一句,然后拉着她的手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