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人间的龙(95)
不知道非人办会不会将这种公然从事“非法职业”的小猫咪抓起来。
墨观至只觉鼻头发痒,熟悉的闷热感袭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不过他还是没有挪开脚,安静地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瓜皮帽的表演,余光一扫,又见一旁蹲守着一只白肚皮的圆脸橘猫。
原来还是团伙作案。
白肚皮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别开脑袋,刺溜刺溜地舔着胸毛。怎奈人类的视线过于直白坚定,白肚皮避无可避,只好故作讶异地回望过来,操着一口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蹩脚方言,假装自己是外来户,热情询问道:“细崽,咩事啊?”
墨观至凝神思索,到底是自己脑洞大开,幻想出小动物之间的对话,还是他突然觉醒某种超能力,能够听懂非人类的语言?
他心中疑惑,一开口却是:“你们要是想找工作的话,可以去‘动物侦探所’面试看看。”
话音刚落,墨观至一顿,还来不及后悔自己的胡言乱语,却见两只小猫咪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真的喵?”
碰瓷瓜皮帽麻利地爬起来,腿不麻了,腰也不疼了,整只猫精神抖擞,尾巴翘得一颤一颤。
“喵没上过学,喵没有学历,喵也能工作吗?”
上学?学历?小猫咪们的内卷情况听起来也挺严重的。
白肚皮橘猫则飞速舔湿爪子,往脑袋顶和脸颊上一抹,瞬间整出一个精英猫猫头的毛型,两眼亮晶晶,期待地看着人类。
墨观至见状,反悔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鬼使神差地补充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们得提前确定好,规定……允不允许你们从事相关职业。”
经验丰富的白肚皮橘猫登时心领神会,连连摇晃脑袋,一脸正气地保证道:“喵是好人家出来的,绝对不搞风俗。”
它说罢,一屁股下蹲压住尾巴,将自己的那副橘铃铛遮挡得严严实实。
瓜皮帽也将肚皮拍得砰砰响。
“大佬放心哇,喵还不会化形,不具备‘风俗’的能力,——话又说回来了,风俗是咩啊?”
面对两双求知若渴的猫猫眼,墨观至实在说不出解释含义的话来,只好含糊其辞道:“总之,等店面开张,你们就去试试看吧。如果你们有朋友想找工作,也可以一起来。”
“好的喵好的喵!”
两只猫儿迭声保证。为表诚意,临走前,瓜皮帽贴心地甩着尾巴,给墨观至的鞋子送上一顿清洁保养服务。
随着它摇头摆尾的动作,细小的猫毛飞扬,墨观至抵住唇瓣咳嗽几声,眼眶泛红。
“大佬放心喵,喵的擦鞋技术可是这条街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喵的爪子老是抠破皮革,喵的擦鞋摊子早就支起来了喵!你也不要太感动喔,喵看你的眼睛都红红的呢,不哭不哭喵!”
墨观至望着自己那越擦越脏、逐渐起毛刺的麂皮鞋面,再看一眼态度热情服务周到的擦鞋匠猫猫,欲言又止。
第51章 咸鱼的世界
好容易送走过分热情的瓜皮帽和白肚皮, 墨观至打出一个喷嚏,只觉眼角又烫又痒。他心知是自己的过敏症状又冒出来了,忙从包里掏出口罩。
正这时, 眼前骤然一黑,世界迅速褪去色彩, 竟像热蜡般一点一点融化成奇形怪状的黑白色块, 扭曲、拉伸,最终捏合成一个陌生的全新世界。
墨观至愣怔, 手中的口罩滑落。他下意识迈腿往前,却觉身体瘫软, 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下陷落。视野中, 天空变得遥远,空间膨胀,建筑化作张牙舞爪的黑色线条纷纷砸向他。
墨观至低头, 摊开手, 圆滚滚、软绵绵,是两只没有五指的小圆手。
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棉花娃娃!
墨观至扶着大得不成比例的棉花脑袋, 迟缓地打量周遭。
不祥的灰雾淹没了原本喧嚣的城市。周遭一派死寂, 他的身旁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的各式各样的小玩偶、小玩具们。其中不乏同他相似的棉花娃娃, 表情或狰狞或惊骇, 极为生动。
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墨观至努力行动起来。他磕磕撞撞地爬起身, 踉跄两步,终于站稳了。只是环顾四周, 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缩小之后, 世界放佛变成空旷的荒芜,四面茫茫然看不到尽头。
棉花小人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极为特别的人。哪怕只见过短短的一面, 他心中莫名相信那位漂亮的少年。
于是,墨观至沿着电车轨道,往记忆中巫元消失的方向慢慢挪动。
叮叮当当。
身后传来电车的动静。
墨观至撑着棉花脑袋翘首去看。
灰雾倏地破开,一辆电车飞速冲了过来。
车顶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天线,车头亮着一双碧绿瞳孔模样的车灯,长长的胡须雨刷在车窗上胡乱地刮来刮去。
俨然是一辆猫咪模样的猫猫电车。
墨观至怀疑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动画电影。那辆电车越驶越近,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细看那辆猫猫车,白底狸花纹,熟悉的中分刘海和瓜皮小帽,分明是刚才碰瓷他的小狸花瓜皮帽。
瓜皮帽拧动脑袋看向棉花娃娃,巨大的猫眼滴溜溜地转动一圈,发出渗人的精光。它嗷呜一口,牙缝间吐出一只渡鸦来。
渡鸦浑身漆黑,毛发蓬松发亮,煞有介事地穿着一套红色的售票员制服,翅膀下压着一只绿色的帆布小挎包。它扑棱翅膀,灵巧地在猫车胡须间来回蹦跳,掐着嘶哑的嗓音嚷道:“哇,快上车快上车!下一站,盲盒区!哇哇——”
墨观至只考虑了一瞬,决定顺应剧情。他笨拙地屈膝爬上车,两脚才踩上踏板,忽觉脑袋一沉,后脑勺好像挨了一闷棍。他迟缓地侧过脑袋,只来得及捕捉到渡鸦若无其事收回翅膀的模样。
墨观至慢慢地将脑袋歪向一边,慢慢地抻长短短的小圆手,慢慢地沿着棉花脑袋往上探,勉强能摸到一个奇怪的圆环。
好吧,他现在是一只钥匙扣棉花娃娃了。
墨观至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磕磕绊绊、摇摇摆摆,艰难地往车厢内走去。
渡鸦在他身后继续哇哇乱叫:“挂票一位哇!往里走往里走!”
挂票?
猫猫电车内部圆鼓鼓的,质地软软绵绵,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猫窝。车厢内没有安设座位,一条横杆贯穿车厢前后,上头有一排吊环晃来荡去,零星挂着几只棉花娃娃。——果然是“挂票”。不知为何,挂票乘客们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娃娃。
墨观至犹豫片刻,慢慢地挪动到横杆下,费劲地将脑袋顶上的钥匙环扣上吊环。才将自己挂好,猫猫电车猛地发动,他整个人往后飘去,一时间只觉头皮发紧,好似脑袋要被生生扯断。
电车再次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
窗外飞快掠过黑白色的浮影,猫猫电车蛹动着往迷雾深处驶去。
……
世界正在异化。
而此时,身处暗巷的凤尧一无所觉。她呆愣地看着那个咸鱼头套下的少年。
少年脸色灰败,瞳孔无光,倚靠残破的砖墙坐着,维持仰望天空的姿势。一小股鲜血顺着砖缝淌下,像蛇信子舔舐青灰色的苔藓,最终凝固、黯淡。
凤尧怔怔地盯着那面墙。
上头有一个奇怪的小黑点。
原来是一枚生锈的铁钉。
只是一枚铁钉。
毫不起眼的铁钉,看似无害,然而在名为命运的剧目漫不经心的安排下,它轻易夺走了一个年轻炽热的生命。
一时之间,凤尧被巨大的荒诞感淹没。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人生会不会只是一场闹剧,而每个人只是走在命定轨迹上的滑稽演员?
恍惚中,她听见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缓步靠近。
哒、哒。
奇怪,明明是微乎其微的声响,放在平时她绝对察觉不出来。而此刻,如此细小的声音落在耳中,竟是沉重得如同命运的齿轮声。
哒、哒。
哒。
齿轮停止,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