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人间的龙(33)
贺阿公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反对。
墨观至又看向小黑猫,声音放缓了不少。
“你也留在这里玩吧,记得别走远。”
小黑猫起身,翘着尾部,优雅地抻长身体,而后动作麻利地重新背起花开富贵大包袱,看向墨观至。意思很明显,喵也要同去。
墨观至无奈,只好将固执的小黑猫也一同带上。
十几分钟后,两人一猫来到村头。墨观至心底的不安终于被证实。
芙蓉村村口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通道,已被漫漫荷塘淹没得一干二净。
第26章 芙蓉村祭(2)
几十亩荷塘连成一片, 不见边界。水面雾气弥漫,更增几分诡谲萧瑟。按照常理,荷塘底部以淤泥为主, 抓水能力强,若非遭遇连连暴雨, 很难溢满, 更别提像洪水般漫过路面。
墨观至本想上前看个究竟,却总也走不到荷塘边, 想来也是和之前“鬼打墙”的经历相似,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取出小黑猫赠送的手电筒, 朝着出村的方向照去。
光束亮起的瞬间, 刺穿雾瘴,探入前方无尽的深渊。然而下一刻,暖黄的光束便被灰蒙蒙的水雾吸收得一干二净, 几乎变得透明。
墨观至见状, 收起手电筒。他心里早有预料,倒也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倒是阿波首次遭遇这般离奇的事件, 整个人愣怔原地, 好半天才呢喃出声。
“路呢?该不会真的撞鬼了吧……”
阿波还未来得及害怕, 身为自媒体人的素养促使他第一时间取出相机, 想要将眼前这一幕记录下来。
墨观至迅速翻看自己的手机,阻拦道:“先不急, 我们得抓紧时间确认另一件事。”
一般而言, 隔绝时空又分生理隔离和通讯隔离。手机已然收到不到信号,也无法定位他留在桥头的车,剩下的联络工具只有村里的座机。
两人一猫再次回到芙蓉村中, 与留下的几人汇合。
张玄沄听罢,又是卧槽一声,惊道:“这不就是暴雪山庄模式吗!果然我们进的是恐怖电影吧。我觉得电话也悬了,通常这种电影开头就是为了困死里头的人。”
阿波怒道:“呸呸乌鸦嘴,你能不能少说几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说罢,他扯着张玄沄的手摸向木门框。——这种行为源自老一辈人的迷信思维,认为无意间说了不吉利的话,需要迅速通过“摸木头”的行为来破解。
张玄沄不太满意对方对自己“乌鸦嘴”的评价,但看在他称赞自己“童颜”的份上,又有几分喜滋滋。
墨观至不理会这耍宝二人组,请贺老汉同自己前往村民家借用座机。
奇怪的是,原本表现得很黏人的小黑猫这一回却主动留下了。只见他揣着手手爪爪,神色安详,眯着眼睛看向墨观至时,仿佛带着某种近乎于年长者对晚辈的了然和纵容,就好像在对墨观至说:喵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啦。傻崽,你自去吧,去了也没有用呢,喵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墨观至不解,墨观至无奈。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用力搓一把那张毛烘烘的小猫脸,直搓成李逵猫猫头。
墨观至和贺老汉匆匆离开,留下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廖悾君提议道:“我刚才听说客人们都被安排住在集体宿舍。要不我们提前去看一眼吧,说不好今晚就得住这里了。”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先一步确认阿鱼有没有乔装打扮隐藏在游客中。
几人并无异议。
原本趴成黑土司的小猫崽歪头想了想,也抬步跟了上去。
张玄沄倒是看得眼热,几次想要伸手去摸,还未靠近就被小黑猫无情地躲开了。小黑猫冲他恶狠狠地龇牙,露出米粒大的晶晶亮的小虎牙。张玄沄只得悻悻作罢。
如此,他们来到集体宿舍。说是宿舍,只是一圈两层高的水泥房罢了。楼房前是一大片长满荒草的空地,空空荡荡,只停着一辆看起来像是马上要报废的中巴车。
小黑猫疑惑地歪歪脑袋,几步小跑上前。他先是绕着中巴车转了一圈,而后一跃蹦上车头,四爪牢牢抓住细细的雨刷杆,整只猫踩钢丝似的立在上头。他将脑门抵在窗上努力往车厢里瞧。灰尘满满的玻璃上立即留下一张猫饼脸印记。
小黑猫终于确信这辆车便是他之前搭过的顺风车。
只是明明司机都被迫“失业”,是谁把车运回来的?
他缩回脑袋,一张小毛脸顿时变得脏兮兮的。
那头的张玄沄眼尖见了,正要大声笑话他,却见小猫崽一个小旋风甩头,再看时,脸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灰?
张玄沄困惑地皱起脸,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听阿波介绍,这里原是芙蓉村小学,后因教育改制,村里的孩子都送到附近乡镇上学,失去生源的村小就此关闭,成了晒谷场。后来留乡种地的人越来越少,晒谷场也废弃多时。如今被改建游客宿舍,算是物尽其用。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想不开来这种地方旅游啊。”张玄沄嘀嘀咕咕。他猫着腰从门窗缝隙处不住打量,终于确定好最体面的那一间,率先推门进去。
说是体面,也只是相对而言,由教室改成的宿舍称一句“陋室”也不为过。小黑猫从门外探进一点小脑袋,只扫一眼,就嫌恶地皱皱眉头,不肯再走。
房内四面漏风,地上满是尘土。最醒目的家具便是两张简陋的钢架上下铺。床上只铺着薄薄一层褥子,里头的棉絮肉眼可见地早已板结成块,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产物,尚未走近便能嗅到一股极冲的霉味。
墙面刷的是最粗糙的白腻子,腰线以下涂着脏兮兮的绿漆。本地多池塘,气候潮湿,墙面有不少地方受潮发霉,墙皮斑驳, 稍有震动就能自行脱落。张玄沄才匆匆走完一圈,一头小卷毛就被砸中数次,一晃脑袋,白色的墙皮屑簌簌往下掉。他又气又恼,连呼倒霉,下意识抬头去看天花板,猛地愣住。
只见天花板上的墙皮剥落得差不多,透出里头的水泥底色,却有几个铁锈色的手写字迹,只能勉强分辨出是几个重复的词汇。
张玄沄一时好奇,仰头去看,直到脖子发酸,这才从歪七扭八的线条里辨认出几个字来。
救命!
救命!!
救命!!!
他浑身震颤,惊觉背脊已是冷汗涔涔,
阿波也被吓得够呛,哆嗦着提议道道:“隔壁有道士!不是,是大师!我们去找大师吧!”
张玄沄一听,连忙拉着阿波出门,口中念叨着要近水楼台先得大腿,两腿拨动得飞快。
小黑猫也瞧见了那字迹,确有一丝怨念残存,但也没甚了不得的。他并不想和修道之人共处,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然身处凡间,日后总要和人修打交道,他还得去非人办登记呢,早作打听也好知己知彼。如此,他便也抬爪跟上。
谁知见了那所谓的大师后,小黑猫大失所望。
那肥脑大耳、鼠目麞头、道士打扮的人,不正是王姓的牛鼻子么,竟在此处再次遇见。
小黑猫暗道一声晦气,顺爪又给自己加了一层炁,他可不愿节外生枝。
幸而那王道士的确是个草包,几日过去,早已忘了初时在小玉山上的经历,只扫了一眼小黑猫,便不屑地移开视线。
倒是他身旁站着的两位道人,看着还有些本事。
两人都十分年轻,且未着道袍,身上却自带一股修士气质,举止端方,看着像是自小修习的火居道士。
尤其是看着年纪稍长的那一位,才至而立之年,气息浑厚绵长,应是习得某种胎息之法,本事远超旁人。
这几人,光是站着,便能令人心生宽慰,尤其是王道士那一身道袍穿得人模人样,更是引起阿波两人好感。他们顿时腿也不抖了,心也不凉了,主动和道长们攀谈起来。
原来年长的道士姓李号山吾,年幼些的乃是他的同门师弟,只知姓冯,不知其名。他二人与王道士本不相识,只是碰巧在芙蓉村外相遇,便结伴同行。
三位道人身旁又站有四位妇女,其中两位也是熟面孔,正是姚立和马敏君。另两位女子年纪更轻,看面相像是二人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