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人间的龙(152)
众人苦苦忍受着无妄之灾,眼前骤然一亮,像是有一颗小太阳冲破黑暗,跃入眼帘,同时带来光明的慰藉和撕裂视网膜的痛楚。其中最为痛苦的当属中年男人,那光亮几乎是对准他眼睛的方向直射而来的。他忍不住嗷的一声痛呼出声,极没有形象地捂住双眼,跪伏在地。
墨观至手里拿着一只老式的手电筒,很没有诚意地道歉道:“对不住啊,手电筒是我的猫的,我用的不是很习惯呢。”
众人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小徒弟咧嘴,憨笑出声,耿直点评道:“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嘛,连个小猫咪玩的手电筒都比不上,啥也不是。”
中年男人:“……”
众非人办成员:“……”
第79章 白蛇
人造光源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重要的发明之一。
当墨观至从背包里掏出猫猫牌手电筒时, 众人对这一结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张玄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崇拜地看着身披圣光的朋友,两眼泪汪汪, 感动道:“而你,我的朋友, 你是真正的英雄。”
他的英雄朋友本人手握神器, 却像是操作不太娴熟的模样,光束摇摇晃晃, 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中年男人身上晃,逼得他泪流满面, 不能近身。
中年男人低声咒骂着, 眉头拧紧成一个纠结的川字。他不耐烦地往旁边躲了躲,同时以眼神示意严粟去和墨观至套话。
严粟看懂了中年男人的意思,却只是耸耸肩, 依旧一副无所谓的闲散模样。
正这时, 墨观至主动开口道:“趁这个机会,我们聊聊吧。”
他这么说着, 眼神直接忽略疑似领导人物的中年男人, 直接看向严粟和李山吾。
站在他肩头的苹果核突然动了动, 大张双翼扇动数下, 口中发出骇人的嘹唳, 仿佛是想用实习行动声源人类,壮大声势。
仓鸮的助威是有效的。它凄厉的叫声令在场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中年男人下意识地往人堆里又缩了缩, 严粟和李山吾也不好再无视墨观至的提问。
“啊, 这件事情,怎么说呢,算是年前突如其来的加班吧。唉, 倒霉呗。抱歉啊大家,还得陪我们这种苦逼社畜年前加班。”
严粟将头皮挠得簌簌作响。尽管他努力想要摆出一副轻松的做派,试图用俏皮的废话化解矛盾的焦点,然而他说话时眉头微皱,全身紧绷,显然是连他自己都未能很好地消化整个事件。
墨观至沉默地看着严粟。
严粟渐渐收敛面上的笑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散在冰凉的暗夜中。空气再度变得凝滞。
就在这时,另一道略显沧桑的嗓音响起,冲淡里两人见淡淡的对峙意味。
“还是我先来说吧。事到如今,再遮遮掩掩的也不像话。”
是林师傅站了出来。
他同样卸下了脸上的口罩和墨镜,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显露无疑。相较于同龄人,他明显要苍老不少,看着倒是极为忠厚的面相,一见就令人心生信任。
严粟和李山吾两人同时皱眉,小徒弟则一脸担忧 。他们一同看向林师傅。
明知众人视线齐齐聚焦在自己身上,林师傅丝毫不以为意。他之前受的伤深及肺腑,始终未能痊愈,今日跟着一行年轻人赶了这许久的山路,理当十分疲惫。然而此时,林师傅的面色看起来却比之前在摄影棚时还要好一些,大约是因为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压,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我之前说过,我是二十四年前参与调查钟情死亡案件的一线人员。当年我们收到群众的报警电话,对方是一个业余的户外摄影师,在这附近采风时,拍下了一组湖泊的照片。他用的是当年国外才出的一款数码单反相机,因为兴致很高,拍完后当天就拿着存储卡去了影印店冲洗照片。
那款相机像素还可以,是影印店的人发现不对劲,提醒报警人说,湖泊中心的黑点看起来像是个人。报警人当时就给我们打了电话。其实接到报警电话的那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而且案发地地形复杂,报案人也不知道详细情况,不是一个勘查的好时机。但因为可能涉及到命案,当时我们市局又在进行行业标兵比拼,好不容易可能来了个大案子,大家的斗志都很高,局里也很重视。我们没有耽搁,立即出警。
我们到了以后,也和现在差不多,太阳落山了,整片林子黑得可怕。我一进林子就差点踩到那条白蛇,接下来,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迷路,我们请了当地人做向导,申请了警犬协助,用了大功率的照明设备,在林子里转悠了两三个小时,愣是没能找到路。最后,竟然是警犬嗅着那条白蛇留下的味道,一路追踪到湖边。
我们到了湖边,我见到那条蛇盘着身子等在湖边,像是特意在等我们,见我们靠近,也不害怕,好像个人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不知为什么,警犬也不敢上前。那条白蛇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悠闲地下了水,往湖中心游去,很快就没了影。
我们没法,只好派水性好的同志下去,岸上的人负责拉绳。我就是下水的其中之一。幸好当时我们的照明设备没问题,绑在身上一起带过去,一点一点往湖中心照,总算能找出个大概来。”
说到这时,林师傅瞳孔震颤,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像是再次回到当时那骇人的场景之中。
深更半夜,缺乏专业设备和受过作业培训的人员,贸然前往未知的水域探查显然是十分冒险的行为。然而当年的所有人都被一股凛然正气和不服输的精神刺激着,争先恐后、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林师傅自然也不例外。
据林师傅回忆,那片湖是天然形成的小型湖泊,湖水不深,时值盛夏,入夜后的水温也还算适宜,整段游湖的过程并不困难。只是莫名地,他们越往湖中央游动,受到的阻力越大,越游越慢,面前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粘稠且有弹性,正阻挡着他们的靠近。直至他们身上的照明设备即将照亮大半个湖心区域时,所有人都筋疲力竭,胳膊酸痛得几乎再也抬不起来。
湖心仍旧在不远处,看似只有一臂之遥,却总也无法企及,犹如隔着天堑。正如报案人所说的那样,似有一团人形的模糊黑影飘荡在水面,好像在随波逐流,然而始终稳稳地停在湖中央。
众人正迟疑着,一位经验老道的同志提议说,这样下去不行,大家的体力受不住,而且湖里头说不准还有蛇,别是尸体没找到我们先出事了。不如先这么远远地看几眼,估摸下情况,等回去后,再想办法搞条船过来慢慢查。
几个同行的人都同意了老同志的建议。他们努力又往前游了一小段距离,尽量从不同方位给湖心照明。几人中最年轻、体力最好的林师傅主动请命,驮着大灯往湖心那个黑点继续游动。他的任务是尽可能靠近那个黑点,想办法看清那东西是否是人、是否需要救援。
林师傅很快就要喘不上气,几乎是机械性地在挥动臂膀,全靠一股拼劲硬着头皮往前游。终于,在他即将坚持不住时,他背上的大灯扫到了湖心停着的那一个奇怪的黑点。
“灯一照过去,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我看见有东西动了。”
林师傅猛地吞咽口水,眼神直直看向浓黑的远方,近乎凝滞。
“是蛇。”
他用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随即大口喘息起来。
小徒弟听得不解,问道:“师傅,是什么蛇?是之前那条白蛇吗?”
林师傅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道:“不止。有好多蛇,什么花色的都有,大多数是深颜色的,所以我们之前一直以为看到的是黑点,其实那是很多条蛇裹着的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一具女人的尸体。”
数不清的蛇,大大小小,粗粗细细,长长短短,首尾交缠、纠结,重重叠叠,盘绕在女人的尸体上,缠得几乎密不通风。直到灯光照射过来,群蛇受惊,纷纷蠕动着、挣扎着,终于露出蛇群底下的那具女尸的本来面目。
那张脸惨白如纸,在灯光的照射下,透着渗人的灰白之色,皮肤下的青筋尽显,上头时不时有蛇影飞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