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6)
去岁内阁被裁撤,自此,左家在朝堂上能指望的,不外乎只有左明非,何况左明非从小便被左家寄予厚望,皇帝也曾夸赞左三公子有丞相之才,要是身居高位者想敲打左家,左明非是个不错的人选。
“看来左家确实骑虎难下了。”喻勉眸光微闪,眼底多了几分看戏的悠闲来:“与其被别人利用,倒不如被我利用。”
白夫人噗嗤笑出了声,她用团扇挡住下半张笑面,眉眼弯弯:“行之莫不是赶路赶糊涂了?左家缘何要听你的?难不成,你还真绑了左三?”
喻勉没有应答,只是抬眸勾起唇角,一派慵容。
白夫人扇着团扇打趣:“行之莫要说笑了,我前几日才听探子来报,说是左三抱恙居家,多日未上朝了…”说到这里,她警惕地直起身子,喃喃:“多日未上朝?多日…”
那就是多日不曾有人见过左三。
“你真绑了左三?”白夫人惊诧地问,不待喻勉回答,她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左三又不是左五那个呆霸王,哪里会被你得手?”
“兴许,他傻了呢?”喻勉心情颇好地拈起茶杯。
第5章 非礼勿视
不待白夫人辨别喻勉话中的真假,雅间外便传来喧哗声,青楼中本就是喝彩喧哗声不绝入耳,白夫人原本并未放在心上,但听其中还有人气急败坏地嘶吼声,“抓住他——”
“给爷抓住他!”
白夫人微微皱眉,轻言细语道:“一天到晚,总有些杂碎前来生事。”说着,她袅袅地抬了下手,侍奉在门侧的侍女将挡在雅间门口的细纱掀开,露出了外面的光景。
白夫人稍微倾侧身体,往声音源头看去,待看清外面的光景后,她猝然瞪大双眼,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喻勉,“是左明非。”她讶然道。
喻勉微微侧首,往外看去。
三楼走廊上,轻盈的绿色的身影飞快地奔跑着,他手里似乎拿了一个什么牌子,还不停地回身炫耀,故意引着人来追他。在他身后,五六个家丁正奋力追逐着,而在家丁的身后,一个衣衫不整的富家公子正骂骂咧咧地跟着。
白夫人眨动长睫,又兀自怀疑:“是他吗?”
喻勉看着那抹畅意潇洒的身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富家公子气急败坏道:“给我抓住他!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养你们一群饭桶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抓不住!”
晚月楼是一栋环形小楼,见追不上人,家丁们便从另一边围上去。
左明非的腰带是他自己胡乱绑的,束缚不住太多衣物,由于跑得太快,他右肩的外裳被风冲到了臂弯,露出了里面洁白的里衣,绿色的外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明明也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但却不显放荡和无礼,品着有几分潇洒的魏晋风度。
白夫人作询问状地望向喻勉,但喻勉此时却盯着那抹绿色身影,“……”白夫人竟从喻勉的神色里看出几分专注,可那眼神确确实实是看向左明非的。
白夫人坐回原位,她不紧不慢地扇着团扇,打量起喻勉来,心道喻勉这么多年不成婚,不会是因为…
喜欢男人吧?
喻勉不是没感觉到白夫人探究的目光,但他懒得理会,索性一直看着外面的热闹。
很快,两拨人形成夹击之势,左明非被逼到中间,他背靠在栅栏上,唇角噙着笑意,眼角飞快地瞥过楼下。
富家子弟恶狠狠道:“识相点的就把东西还给本少爷,本少爷只剁了你的手脚,饶你一条狗命!”
左明非食指上绕着一个玉牌,眸中闪过狡黠,“想要啊?”逗人一般地开口。
“少废话!”
左明非眉梢微挑,转动的玉牌在他手中停下,他用力一挥,玉牌被他抛了出去。
“接着接着!玉牌要是碎了,你们全都给它陪葬!!娘的,给我抓住他!”
家丁自动分为两拨,一波朝楼下飞奔着接玉佩,一波涌向左明非。
白夫人见状,皱眉站起:“又是张酉这个小霸王,左明非怎么就惹上他了?”
且不说喻勉是怎么将人拐来的,但左明非可是实打实的朝廷命官,在这里出事她难辞其咎,白夫人打算出面调停一下。
谁知她刚迈出雅间,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白夫人顿住脚步,看到左明非竟是攀上栅栏,随后毫不犹豫往下一跃,直直地从三楼落了下来。
“啊!”白夫人低呼出声,左明非跳楼的架势分明不带半分内力。
朝廷命官该不会命丧于此吧?
这可不赖她,要说这人应该是喻勉绑来的。
白夫人扭头看向喻勉,却见喻勉悠然地呷了一口茶,“……”白夫人握紧了扇柄。
喻勉的眼睛仍望着外面,他看着左明非从三楼跃下,乌发如泼墨被风扬起,衣袂翻飞如溪水浪花。
有一瞬间,喻勉好像看到了左明非脸上的畅快笑意,这不是翩翩风度的君子仪态,而是冲破樊笼的羁鸟归林。
待喻勉前倾上半身,想更清晰地捕捉左明非脸上的表情时,只听“扑通”一声,左明非落入到楼下的水池中。
这水池不浅,上面泊着几艘静止的小舟,有歌女在舟上演奏。
“哎呦!”
“怎么回事呀?”
“有人掉下来了…”
“好俊俏的小郎君哦。”
“谁的客人啊?”
白夫人看明白了,左明非早就看准了楼下的水池,她稍微松了口气。
左明非破水而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手忙脚乱地扶着一艘小舟站稳。
“这边是天外飞仙喽?”
“公子可有婚配?”
“公子上船一起玩吧。”
看着众多调笑自己的美人,左明非显然不知所措起来,随后他弯了弯眼睛,唇角扬起一个弧度,表示了自己的友好。
水珠从他脸上滑落,他不适应地站在水中,绿色的外裳彻底被冲到臂弯,虚虚浮浮地飘在水面上,湿漉漉的里衣贴紧上半身,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原本是情/欲十足的一幕,却因为他懵懂友善的笑容,使这一幕看起来倒有几分月色的皎洁。
美景最怕有人破坏,很快,方才追左明非的张公子带人冲了过来,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水中的左明非道:“你别动!”
左明非迅速游到一艘小舟后面,躲着不出来。
有歌女调侃:“张公子,在我们晚月楼,你怎么还能调戏起男人来了?”
“红荔你别替他说话!这小子坏我好事…”张公子恶狠狠道。
“分明是你欺负人。”左明非悄悄从小舟后面探出脑袋说。
张公子:“放你娘的屁!”
左明非仰脸望着离他最近的歌女,也就是方才帮他讲话的歌女,名唤红荔的。他轻轻拉住红荔的衣角,认真道:“是真的,他欺负一位姐姐,那位姐姐哭喊着求救,他非不听。”
红荔哭笑不得起来,这种事在青楼本就是稀松平常的,这公子行侠仗义行到青楼里来了。
只听张公子呸了一声,恶声恶气道:“你们不是青楼吗?老子来这儿不办事来听曲吗?”
左明非轻哼一声,又躲回小舟后面,嘀咕:“曲子也很好听啊。”
“红荔姐姐…”声若蚊蚋的女声响起,还伴随着哭泣:“这位公子…方才是为了帮我…张公子他强迫我…”
正在哭泣的小姑娘身上明显有被凌虐过的痕迹,红荔放下怀里的琵琶,走到船头,她随意张开双臂,轻盈地飞过水池,落到了小姑娘身边。
红荔冷声质问:“张公子,你也是晚月楼的常客,应该知道手腕上系丝带的姑娘是不陪客的吧?”
张公子轻蔑道:“没听说过青楼还挂牌坊的,老子想他娘的睡谁就睡谁!”
红荔怒道:“你…”
“嘿,何时让你们老板来陪我,虽说白晚月徐娘半老,可也算风韵犹存,要是她把老子伺候好了,老子赏她做老子的外室…”